他條件反射一把将手機奪了過來,迅速熄屏後壓在了後背和椅子的縫隙間。
陳靜的手停在桌面上,整個人目瞪口呆。
周郵沖她眨了兩下眼,忽然道:“你想喝奶茶?那我陪你去買吧。”
陳靜福至心靈地跟他接上了暗号,附和道:“行那走吧。”
兩個心懷鬼胎的人一前一後,光速離開了座位。
本來沒覺得尴尬的杜皓械察覺到氣氛突然的凝固,沒話找話地幹笑了兩聲:“他倆就沒想過問問我們喝不喝?”
江邊點頭:“說得有道理。”
然後他撥了個語音給周郵。
才走到店門外的周郵心虛地一抖,先往身邊看去:“陳靜,你手機拿出來了嗎?”
“拿了拿了!”
周郵放下心來,接了。
江邊在那頭說:“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周郵于是又确認了一下陳靜的手機确實被她拿在手裡,才回道:“沒有啊,忘什麼了?”
“忘了這裡還有兩個大活人。”
周郵:“……”
這家夥越來越損了。
“對不住,你倆要喝什麼?”
江邊問了下杜皓械,然後說:“我跟你喝一樣的,杜皓械說他跟着陳靜點。”
“知道了知道了……”
陳靜圍觀了周郵全程,不靠譜的猜測瞬間被坐實了。
她拉着人進了消防通道,說話前先鬼祟地打量了一圈,然後放開了聲音喊道:“周郵你出息了!!”
“别嚷嚷姐,求你了小點聲兒!”周郵頭都大了。
陳靜兩眼放光:“怎麼樣怎麼樣?現在什麼情況,你和江邊是那啥了嗎?”
周郵:“……我以前沒發現你是個腐女呢?不是你追他的時候了?”
“罵誰呢,我可不是!”陳靜否認,“都過去的事了,你别打岔!請直面我的問題!”
“狗屁問題,”周郵心氣不順,感覺胸口被一塊石頭堵着,“江邊鐵直一男的,你激動個鬼。”
“哈?”陳靜的失望溢于言表,“那你……”
“我什麼,我還想問你呢,早上你跟皓子怎麼回事?又吵架了?”
提到這個陳靜就沒勁,擺了擺手:“我們倆吵習慣了有什麼可說的,倒是你啊……你沒和江邊說嗎?萬一他哪天發現了怎麼辦?”
周郵一貫心大:“他發現不了。”
“可是……”
“别可是了,買奶茶去。”
迎着涼爽的風,周郵狠狠吸了下鼻子拉開了門。
陳靜還在原地,又惆怅又心疼地望着他的背影。
“走啦!”周郵回頭叫她。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陳靜在想什麼呢。
畢竟從小學到高中這十餘年,他們可是互相見證了對方最最不堪的一面。
中考後的暑假,陳靜和杜皓械隔三差五就會出現在窗口,拉着他滿城轉悠,一轉就是一天。他們在公園裡看過大爺下棋,在水庫邊坐着釣過魚,也在城樓上一邊一個挂着,慢慢把黃昏消磨過去。
某個傍晚,杜皓械被家長炮轟回家,隻剩周郵和陳靜坐在小公園的亭子裡看石階下的行人。
周郵吃完了最後一個甜筒,拿紙擦手的時候聽到陳靜告訴他:“其實,我喜歡杜皓械很久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然後,周郵知道了家長會上陳靜的座位永遠空着的原因。
“她跟人跑了嘛,我爸也不想再找了,就隻是拼命掙錢呗,”女生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輕快,像她擺動的雙腿邊飛揚的裙擺一般,“我好想談戀愛啊周郵,雖然知道會影響成績,但是有人陪着,有人關心的感覺真的……真的,非常溫暖。”
“可是我不敢告訴杜皓械我喜歡他,要是能等到他主動喜歡上我就好了。”
“不過等不到也沒關系,”女生又說,“别告訴他啊,這個秘密我隻跟你講過。”
周郵記得自己當時的反應,作為交換,他和盤托出了考試缺席的原因。
那天是他認識陳靜以來,她唯一一次人如其名,真的很沉靜。
所以比起後來才知道周郵性取向的杜皓械,陳靜和周郵提前共享了彼此最隐晦的秘密。
兩個人如此相像,又如此不同,卻都在很努力地想擁有些什麼。
雖然尋覓的東西那樣飄渺。
他們在亭子裡一直呆到天黑盡,飯後散步的人都變得稀疏才回家。
當時那段黑暗無邊的記憶中,是陳靜做了一馬當先的火炬手,來到了周郵的世界,笑鬧着一遍遍告訴他——
考差了沒什麼要緊的。
不被接受沒什麼要緊的。
和别人不一樣也沒什麼要緊的。
即使你是俗世眼中的異類,是文字描述的少數派,即使你身陷囹圄,變得很難原諒自己,也都沒什麼要緊的。
總會走出來的,這一切诋毀你的、催殺你的,時間會淡化它們,即使愈合緩慢,傷口反複撕裂,也沒什麼要緊的。
你依然是周郵,依然是我們最好的朋友。
回到火鍋店坐下,杜皓械和江邊一邊一個玩手機,看來是從他們走後就沒說過話。
周郵坐下打起了圓場:“你們看什麼呢?”
話落就聽杜皓械一聲“靠”,叫喚道:“周郵,你上七中cp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