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江邊的刹那,他下意識擡起手招了招,“江邊”二字正要出口,又看見他旁邊還站着個人。
女生。
周郵跟被點了穴似的,一怔之下收了手轉身就逃。
他生怕被發現,但站的位置實在空曠,周公子穿衣又招搖,鮮紅的薄衛衣一閃,江邊無意識瞥見,眼皮猛地一跳。
電光火石間,熟悉的背影仿佛通紅的落日,快速地從天橋落了下去。
他幾乎沒有任何思考,便把一沓書往女生手裡一塞,隻餘了一本捏在手裡,着急地說了句“今天就先這樣”,話音落地,人已經跑出去幾米遠了。
甚至都沒顧上确認,站在那兒的人是不是周郵。
夕陽與他撞了滿懷,晚風于耳際洶湧地掠過時,江邊的腦海裡驟然冒出許多久遠的畫面:那時候他還小,躲起來哭的時候總怕被方冉聽見,所以會鎖上門,躲進厚厚的被子,小聲地嗚咽……不僅要控制抽泣的間奏,還要控制吸鼻涕的音量,被子裡很熱,所以眼淚好像都變涼了。
江邊想到這些,沒生出一絲對自己的憐憫,倒有些後怕。
不知道周郵會不會這樣哭。
他飛速地跑到天橋上,鎖定了那個往下沉沒的身影。
下方的空地上有一群滑闆愛好者在舉行街頭比賽,周郵戴着寬大的衛衣帽子緊急刹車卡進了人堆裡,自以為是完美的躲藏。
以往在街頭捕捉到他,随時随地都在散發魅力,說是視線中心也不為過,今天為了躲人,周郵的腦袋快埋地上去了。
人群圍成的空白區域中央,一個女孩正在進行滑闆招式展示,前面都很順暢,ending的時候卻不小心失了誤,滑闆飛了出去,她腳下一滑縱身撲向了人堆。
前面的幾個人紛紛後仰,周郵剛擡頭便被砸個正着。
“小郵?!你什麼時候來的?”
女生從他腿上爬起來,聽見旁邊一個人這樣說。她打算道歉,卻見面前的人仰躺着,正直愣愣地看着天上。
她好奇地跟着看了過去。
雷丞也是。
周郵的帽子滑到了後脖頸,額發掀起,臉露出來的同時,眼神與上方的江邊怦然相撞。
白體恤外面罩件天藍色的襯衫,從這個角度望去,高挺的眉骨将江邊的眼神框出了銳利的弧度。他站姿端正地從天橋往下看,然後掏出手機,小臂擱在欄杆上,手指很快動了動。
周郵聽到自己兜裡的手機震了一下。
“那是江邊嗎?”身邊人又問。
“啊……啊?雷子哥你怎麼在這兒?”周郵一回頭,居然發現個熟人。
“我一直在這兒啊,倒是你,今天怎麼有空來,又翹課了?”
周郵汗顔:“我今天放假。”
“哦,我說我今天沒去上班怎麼沒人騷擾呢。”
周郵:“……”
女孩子已經繼續去比賽了,雷丞把他拉了起來,周郵終于空出手解鎖了手機,屏幕上是“肇事者”發來的信息。
“真巧。”
簡短犀利的兩個字,一副抓包的即視感。
他手一抖按了鎖屏,慌忙把手機揣了回去。
雷丞:“等會兒上去來一段?好久沒見你大亂了,技藝生疏了沒?”
“不知道啊,”周郵把注意力放到身邊,苦笑道,“我闆子都落灰了。”
“那等會兒更得上了,我叫人給你切BGM啊。”
雷丞利索地跳起來去找朋友,周郵空了會兒神,才鼓起勇氣又往上看。
他同桌似乎不打算下來,仍舊好整以暇地站在上頭。
發信息的短短幾秒裡,江邊再次記起了幾天前那段深夜的對話,随後大腦自動生成了一段結論——
聽聞周郵秘密的那個刹那,他内心的驚喜分明是壓倒性地蓋過了驚奇的。
無法否認的直覺,江邊也不打算再自欺欺人了。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在喜什麼,現在忽然有點明白了。
紫紅色的天空燒了起來,風動薔薇,花瓣劃着江邊的衣角飄過去,落到了周郵敞開的帽子裡。
——西西弗斯的巨石推到了頂,他的巨石落了下去。
江邊的第二條信息很快又過來了。
【肇事者】:你跑什麼?
可惜周郵沒看到。
他被雷丞拽着去solo了。
趁着他做動作,雷丞卻沿着樓梯上了天橋,悄無聲息地來到了江邊身旁。
“和小郵一起來的?”
江邊太專注于下面,竟然沒發現他的靠近。
“雷子哥,”他道,把拿着書的手背在了身後,“不是,偶然碰見的。”
“偶然?你倆挺有緣分啊,這前後不着的。”
江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雷丞指着下面的男生道:“帥不帥?小郵這招可是他的招牌動作,大亂少有他做得這麼漂亮的。”
江邊心說,可不,不僅漂亮,還殺傷力巨大。
但他還是附和道:“漂亮。”
雷丞沒說話,半晌後卻忽然笑了。
江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