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幾乎沒有思考便問:“高考完你出去玩兒嗎?”
江邊三下五除二貼完了“考試告示”,搬走了他手裡一大半的書。
“你有想去的地方?”
這句話意思是說,沒有特别想去的,但如果你想去,可以陪同?
周郵沒有回答,他也無法回答。
整個夜風好像都被光點燃了,火光燒在他的眼睛裡。
江邊又問:“我們倆的書還有沒搬的嗎?”
“沒了,”後者放下書搖搖頭,“但我剛寫的物理試卷找不到了。”
“在我包裡,我剛給你順手收了。”江邊挑眉,“你就隻發現物理不見了嗎?”
“是啊。”周郵覺得自己的眼睛很熱,他能察覺到灼人的溫度從睫毛末梢散出去,可他控制不住,傻兮兮地反而笑了。
“哎,江邊。月考完了市裡有滑闆比賽,到時候趁周日下午放假,我教你滑闆好不好?”
江邊說:“怎麼?文鬥不行搞武攻,想趁機謀财害命?”
“沒錯,最好是斷胳膊斷腿,這樣我就直取一中第一,狀元換人做。”
“你但凡能把自己收拾妥當少給我添堵,我心情好少考個一二十分還不是小意思。非得把我搞殘嗎?”
“說得也對,把你搞殘了我還得照顧你,真舍不得江老師受苦啊。”
江邊:“呵呵。”
他面上不屑,喉嚨口卻狠狠滾了一下,揮之不去的畫面又一次清晰地閃過腦海。江邊停下腳步,看着周郵經過他,和他并肩,再留給他一個背影。
他在這一霎那很想問周郵。
你記不記得生日那晚發生的事?
還是其實你知道隻是不說?
還有,你是真的喜歡男生嗎?
還是……
思緒順藤而上,卻叫一道閃電劈得拐了彎,差點嫁接到别的地方去。江邊憑空抖了一下,像被雷電尾風掃中一般。
我剛剛……後半句在想什麼?
他倏地捏緊了拳頭,擰着眉想,我居然……
居然在想周郵喜歡的人是不是……
……我?
江邊被這個“不速之客”吓得不輕。
回宿舍的路上他格外沉默。
周郵和邵瑩瑩在視頻通話,那頭問他“是一個人回宿舍嗎,怎麼沒有和同學一起走啊”,往常周郵肯定要頂兩句嘴,“我又不是幼兒園,瑩姐你就不要操心的我交友問題了吧”,今天倒難得順台階下了。
他點了鏡頭反轉,倒着走把視頻畫面對準了江邊,一面說:“瑩姐,你此言差矣,我是和室友一起回的,但我的室友今天要學星星月亮,隻陪伴不言語;他要做沉默的羔羊,等着上帝來救他。”
邵瑩瑩習慣了他口無遮攔,笑着說:“你少打趣同學,好好走路。我挂了啊,東西就放在你房間,考完試你記得回來拿。”
“知道了,瑩姐再見。”手機對準手部,周郵揮了兩下。
“嘿羔羊,你醒了沒啊?真要本上帝撥冗來拯救你嗎?”挂斷通話,周郵打開閃光燈對着人晃了晃。
江邊皺了皺眉。
“把閃光燈關……”
“哎我發現你這個角度不錯!”周郵一擡手截斷了他的話頭,“别動别動,停!你就站那兒。”
又是心血來潮,但江邊真就非常聽話地不動了。
“又幹嘛?”
“來張晚自習下課放風照。快點的,你往樹底下挪兩步,好了好了,就這個姿勢,稍微擡下頭。”
江邊僵硬地仰了仰腦袋。
“哎呀……”
周郵“啧”了一聲,上前給他動了動脖子角度,拂過下颌角的手指涼得像剛從冰櫃裡拿出來的汽水。
江邊偷偷咽了下口水,催道:“好了沒?”
“你别說話啊,眼珠子回過來一點,用餘光看我。”
閃光燈一瞬即逝,短暫的光芒定格下了夜風裡江邊不易察覺的臉紅。
他想,一定是周郵的手太涼了,皮膚也同想法一緻,對此産生了應激反應。
不然怎麼解釋,悶熱的無一絲風、夜間十二點預報有雨的天氣裡,他憑借體測一千米最好成績三分半的健康體格,會臉紅到要靠夜色掩蓋。
上帝啊,江邊一腦門官司地想,你還是别來了。
*
上帝不僅沒聽見他的禱告,還一意孤行,且變本加厲。
江邊洗完澡出來,看見隻剩一條腿着地的椅子晃晃悠悠,将将支撐着坐在上頭跷着腿的男生。
周郵哼着五個字拐十八個彎的原創歌曲,正在刷手機。
他抿了抿唇,突發奇想悄悄走到人後面,不輕不重地踢了下那獨苗的椅子腿。
“哎?!”周郵瞬間失去重心,腿收到一半沒靠地,隻來得及擺出手肘撐地的跌倒姿勢,然後猝不及防,抵在了一個肉墊上。
他這一下堪比肘擊,江邊悶哼出聲,抱住他的同時膝蓋一動卡在了椅子下頭。
周郵慌忙站起來望人:“你沒事吧?”
“沒事。”江邊撐着腰,撿起了掉落的毛巾。
“真沒事?”周郵顯然不信,作勢就要去掀他衣服,“你不能仗着運動神經還湊活就以身犯險啊,你看浴室離這兒這麼……”
他說一半停住了。
接着狐疑地問:“你不會是打算暗算我吧?”
江邊吃了啞巴虧,一臉正義地說:“我又不是你,我有那麼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