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年7月23日,阻止失敗,又有人來了,他們想盡辦法寫出假的診斷意見,就為了讓這些人留下,他們真是熟悉人性,一旦被确診,這些人就會被丢下,隻能被留在這裡接受治療,從一開始的哄騙到強迫接受實驗,他們隻會這一招,極其愚蠢。我要破壞他們的計劃。”
“X年7月24日,我又遇到他了,那個不害怕我的男生。他喜歡男生,恰好,我也喜歡男生。”
“X年7月26日,我們在一起了,昨天忙着追人沒寫日記,今天補上。”
“X年7月27日,今天乘坐電梯來到單獨關押我的房間接受檢查,看見黑色玻璃下的幾百張病床,那是幾百具屍體,他們還在觀察,連屍體都不放過。回房間後心情不太佳,他安慰了我很久,告訴我我們還會見到太陽的,我覺得好笑,這裡就是個暗無天日的地獄,我們逃不出去的,但是為了不冷他場,我還是笑了,和他接了一個苦藥味的吻。”
“X年7月28日,我們的事被發現了,他們告訴我這是錯的,我是男生,不能愛上男生,但是明明是他們強迫我變成男生的,現在卻說我是同性戀。”
“X年7月28日夜,他被通緝了,在這裡沒人敢對我怎麼樣,可我的屋子裡滿是監控器,我隻能将他藏在公共衛生間裡,他不能被捉走,他們一定會強迫他接受實驗,他會死的,我要幫他逃出去。”
日記一直到昨天,紙上的文字簡潔得冷漠。
“X年7月29日,他死了。”
夏牧揚念出最後一篇日記。
沒人再說話。
每一頁紙上的文字都浸滿悲傷,氣氛沉重。
不知道靜了多久,謝硯初才深吸一口氣,盡量理清楚思路,從頭開始整理,聲線都有些不穩:“這麼說來,這裡的人都是孤兒,這個醫院之所以願意去做慈善,就是為了騙這些孤兒來到醫院,然後哄騙他們進行實驗。”
“所有的一切,都在指示,這所醫院根本就不是救死扶傷的醫院。”
簡辭點了點頭,又憤憤不平地說:“難怪他們這麼注重那兩個誓詞,我看就是心虛,把這種殘忍的實驗編造成為人類做貢獻,真不要臉!”
夏牧揚這才想起來在辦公室裡看見的那個被塗黑的最後一句。
他想起來了。
誓詞的最後一句。
——“一旦我違背了自己的誓言,請求天地諸神給我最嚴厲的懲罰!”
他猛地瞪大眼睛,沒有加入其他人的讨論,而是在床邊尋找着什麼。
“你在找這個嗎?”小景站在他身邊,笑容人畜無害。
他的手上攥着一張紙,和日記本裡的紙張一樣。
夏牧揚愣住了。
小景似乎沒注意到他的僵硬,還是笑着,手伸向白布,輕聲說:“他們都沒注意到,但你是不是猜到了,小佳沒死。”
夏牧揚還來不及後退兩步,小景已經開了口,聲音虛無缥缈:“你猜現在白布下的人是誰?你知道的吧。”
他們之間的談話沒有其他人聽見,謝硯初還在分析:“小佳是他們最偉大最成功的實驗品,所以單獨一間病房方便觀察,供他們實驗研究。”
簡辭瞪大眼睛,覺得荒謬:“那外面的……都是……”
“無用的犧牲品。”
低沉的嗓音傳來,衆人紛紛回頭。
夏牧揚雙手垂下,拿着一張紙,小景站在床邊,淡淡笑起來,聲音波瀾不驚:“到死都沒有價值,安置在這裡都嫌占位置的失敗品。”
話語剛落,監控瞬間消失,變成了一個穿着白裙,黑發飄飄的微笑女孩。
這次的照片完好無損,女生的臉頰清晰可見,灰色的大眼睛清澈透亮,明亮得仿佛是夏天中一閃而過的白色蝴蝶。
而五官,卻與站在床邊的男孩相差無幾。
小景咧嘴笑出聲,将帽子摘下,脫下白色衛衣,露出血迹斑斑的病号服。
他潔白脖頸上的青紫牙印和傷口都清晰可見。
他越笑越歡快,肩膀都跟着聳動起來,衣服不是很合身,随着抖動的頻率順着肩膀滑下來,藍白條紋的衣服下,裸露出分明的鎖骨,那裡盛開着一朵黑色的彼岸花。
紮根在白骨中,用血液滋養,以生肉為食,開出豔麗的花朵,卻彌漫着腐爛氣息,生出仇恨的種子。
小景笑得極具欺騙性,說出的話卻冰冷至極,沒什麼感情。
“我被切開,被縫合,被提取血液和細胞,他們奪走我的一部分,卻告訴我是他們拯救了我。”
“他們說這才是正常人,我覺得可笑至極,我現在就是個真正的怪物。”
“我不需要救世主,我自己就是救世主。”
“我已經不是我了,我本來就是個正常人,為什麼要強迫我?”
“我熱愛我的一切,我主宰我自己。”
“他們認為我不夠聰明,可是他們不知道,把我變聰明了,他們就慘了。”
“我就是他們的神,我會懲罰他們。”
沒有歇斯底裡,沒有崩潰,平靜得仿佛他隻是一個局外人。
小景扯下白布,那裡躺着另一個男生,面容陽光俊朗,但是面色毫無生氣。
小景旁若無人地躺了上去,一手和男生十指緊扣,另一隻手握着一個遙控器。
他看向其他人,笑得釋然愉快,眼裡都含滿淚水,朝一個方向揚了揚下巴,說:“今天騙了你們,實在抱歉,但是你們很善良,我不會牽扯無關的人。那是通往電梯的路,沒有我的存在,電梯可以直達一樓,帶上我的日記本,将這裡的一切公之于衆,拜托你們了。”
五人打開那裡的鐵門,這是一條深長的甬道,兩邊還是黑色的玻璃,但是裡面燈光亮堂,躺滿了穿着白大褂的人,刑具上都是鮮血,安靜得可怕。
衆人沖進盡頭的電梯,摁下一樓的按鈕,電梯門關上之際,小景所在的房間爆發出一陣巨響,爆裂火光一秒就散開。
夏牧揚想了想,又很快摁下負一層的按鈕。
電梯在負一層停下,電梯門打開,走廊兩側黑色的玻璃外盡是白色,還有無數的攝像頭,像是無數雙可怖的眼睛。
一樁樁慘無人道的罪行掩蓋在善意之下。邪惡的果子被蒙上善良的泥土,安全地長大,開出黑色的花,肆無忌憚地摧殘人性。
電梯門很快關上,四下寂靜。
直到看見世界的自然光,望着天邊還未散的粉色夕陽,聞到來自屬于夏天獨有的炎熱氣息,聽見遠方突然傳來一聲嘹亮的蟬鳴,一切都真真實實,衆人才松了一口氣。
他們站在節目組搭建的台子上,夏牧揚拿着那張小景給他的日記,緩緩讀着:“X年7月30日,我拿了他們其中一個人的手機報了案,将他們折磨了個遍,血腥味真難聞。隻要偵探們把證據帶出去,我就死而無憾了。今天用你的名字活了一天,我真的很開心。小景,TX5324,我們如此相似,我來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