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許今天不能算他的親姐姐,但她是什麼人,自己還是一清二楚的。
“卧槽你他媽砸我幹什麼?整棟樓都知道了!不信你自己去看!”
于是許明天去了,接着他就在二樓男衛生間看見了滿臉可笑的濃妝、衣服被撕破、遍體鱗傷的許今天。
“你姐姐就是個爬有錢人床的臭婊子!”
“婊子的弟弟,啧啧,不會也喜歡搞男人吧?”
“說不準啊,許明天每次看男生眼神都不一樣,咦惹,我要離他遠一點!他就是個gay!”
“……”
罵人的言語從未停止,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開始逃課,去搞樂隊,推開許今天。
“說話!”許明天吼了聲,“真沒睡?”
許今天看着遍地的玻璃渣碎片,用力搖搖頭,“沒睡,我用我的命保證。”
許明天眯着眼,沒看她,隻是重新坐回位置上,說:“你出去吧。”
“明天……”許今天還想要說什麼。
“滾啊!”許明天一拳捶在桌面。
“咔——”導演打闆喊停。
“小七,”艾浠蓓朝他招了招手,“你的情緒不對,你這時候應該是生氣大于心疼,你剛剛看上去并不像發怒的人應該有的神情。”
“不好意思。”戚桉急忙認錯。
這個情緒不太好把握,就像之前出不了戲一樣,戚桉總是容易下意識心軟,明明現在并不是心疼的地步。
他和許明天這個人物區别太大了。
艾浠蓓拍拍他的肩,說:“你作為戚桉,知道所有的一切,也知道他們以後的未來,但是許明天不知道,他隻知道他的姐姐做了錯事,而且還連累了自己,即使知道是誤會,但是作為一個叛逆期的男生,沒這麼容易原諒的。”
戚桉乖乖點頭。
“好,我們再來一次。”艾浠蓓拍拍手,讓劇場工作人員準備好。
“《濃霧之下》第十六場第七鏡第二次,action——”
這場戲拍了很久,接着又拍完一場大夜戲,劇組終于結束了今天的拍攝。
在這個劇組裡他認識的人不多,他也不太好意思去打擾前輩對戲,每次都是自己一個人琢磨。
這天和平常一樣,他上了回酒店的保姆車,手裡捏着劇本,上面将明天要拍攝的戲份都标明出來了。
劇本裡将許今天被扯進男廁所的原因寫得很清楚。
校園霸淩……
七個人,有男有女,在下課期間将許今天圍堵在衛生間,女生拿出劣質和過期的化妝品,将許今天的臉塗得亂七八糟,将她的内衣剪掉,男生撕破她的衣服和褲子,用煙頭去燙她的隐私部位,她不斷掙紮,差一點就當着攝像機的鏡頭被□□,還好最後她将另一個女生撲倒在地,女生頭向下砸在地闆上,流了滿地的血。
女生的尖叫聲吸引了很多學生和老師的圍觀,許今天就這麼坐在那攤血迹裡,奄奄一息。
後來教導主任和班主任來了,因為這幾個學生是慣犯,而且家裡有錢,學校不願意鬧大,沒有報警,隻是讓許今天的父親賠償了醫療費。
很多人心知肚明,但是謠言止不住。
幾乎每個人都在背後罵過許今天“婊子”。
包括許母。
沒有人去審判犯罪者,卻要對被害人說一句:“為什麼他們不去欺負别人,偏偏要欺負你?你應該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
為什麼?
就因為許今天長得漂亮,所以在别人看來,她就活該經受這些黃謠和暴力的折磨。
戚桉不能理解這些事情,但是這個世界上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并不算少。
他在一瞬間對許今天這個角色産生共鳴。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心髒仿佛被劃破一道口子,看見這些事情就痛得不行。
等他反應過來時,他才發現自己在發抖。
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大腦皮層像是接收到訊号,自動腦補出了一些模糊的畫面。
他站在一個高大的滑梯前,沒有做好任何準備,背後就被人猛地一推,他一下失去重心,朝前撲去,就這麼順着滑梯滑了下來。
這是夏季的某天中午,豔陽高照,男孩的胳膊和腿全部裸露在陽光下,與滑梯上的塑料摩擦,鑽心地疼。
最後他跌進一大片炙熱的沙漠,整個人的溫度高得不像話,他根本睜不開眼。
身邊有人在玩鬧,孩童的聲音尖銳刺耳:“他是個沒人要的孩子!他沒有爸爸媽媽!你一直在裝乖,我讨厭你!我的爸爸媽媽也讨厭你,别總是想着搶走我的爸爸媽媽!”
有人在往自己身上鏟着滾燙得能将人融化的沙子,像是要将他埋進沙漠中。
自己要死了。
他忽的意識到這個問題。
戚桉猛地睜開眼睛,呼吸急促,坐在駕駛位的王栎聽見動靜,急忙回頭,問:“戚哥,你怎麼了?”
戚桉眨眨眼,搖搖頭,說:“沒事,做了個噩夢。”
王栎點點頭,扭過頭去,說:“如果不舒服了一定要告訴我啊。”
戚桉視線瞟向窗外,腦子裡昏昏沉沉。
他說謊了。
他不覺得剛剛那個場景是夢,那個灼燒的痛感實在太真實了,絕對不是夢。
那……這是他上輩子經曆過的事情嗎?
他再次閉上眼,眼前的畫面與意念重合,他躺在病床上,四肢被包紮成了木乃伊,醫生的話傳來:“全身大面積燙傷,這可不是意外,您應該清楚。”
一對男女在說着話,最後那個男人站在他的床邊,揉着他的腦袋,語氣心疼又無奈:“小七,你還是回去吧,這是最好的選擇。”
男孩眼睛紅了,大腦幾乎缺氧,心髒酸脹。
他張了張嘴,喉嚨仿佛被堵住,無論如何說不出那句話。
“你們……不要我了嗎?”
畫面一轉,燈光變換,他被孤立了,沒有人願意和他交朋友。經常午睡起來,臉上被畫得髒兮兮的。
被人嘲笑,也被人罵。
“你就是用這張臉去誘惑那些大人的!隻要這張臉消失了,一切都會變好的。”
隻要這張臉消失了,一切就會好起來,自己就會有朋友。
面前是一張辦公桌,桌上的筆筒裡塞着一把剪刀。
他踮起腳尖,努力夠着放在中心的筆筒,即将拿到剪刀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稚嫩卻低沉的聲音。
“你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