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多想，”裴歲聿的聲音已經傳來，“乖乖回家，把自己保護好，我現在過來。”

電話挂斷後過了不知道多久，戚桉才挪動腳步，返回家中。

蔣烨和王栎依然在客廳，一個拿着手機噼裡啪啦地打字，一個在沙發上睡得四仰八叉。

他沒在意，回到卧室，靜悄悄地坐在床上，雙腿曲着，被手臂環着，臉頰埋在其中。

他的心情愈發不安，總覺得今晚大事不妙。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隻知道再次睜眼，窗外的天光都隐隐亮起來。

摸出手機一看，已經七點了。

他愣了下，随後一下坐直身子，連拖鞋都來不及穿，光着腳丫就将門打開。開門的聲響很大，沙發上躺着的兩人被驚醒，蔣烨坐起身，迷瞪着問：“小七？昨晚睡得好嗎？”

戚桉來不及回答這個問題，隻問：“昨晚裴歲聿來了嗎？”

蔣烨愣了下，擡手撓了撓腦袋，想了想說：“昨晚我淩晨三點才睡，沒聽見敲門聲啊。”

昨晚和裴歲聿聯系的時間是晚上十點。也就是說，裴歲聿根本沒有來找他。

戚桉垂下頭，蔣烨見狀站起身，問：“早餐想吃什麼？我現在下去買。”

“我不餓。”戚桉搖搖頭，轉身又把自己鎖在卧室裡。

手機裡也沒有未接來電。

裴歲聿食言了。

他又點開微博，熱搜已經消失了，但是謾罵依然存在。

手指蜷了下，然後他将手機用力扔了出去，砸在門闆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然後他再次發動了追蹤，依然沒有裴歲聿的下落。意外的是，他感受到了顧落的存在。而且，定位竟然就在裴歲聿的家裡。

？

内心被揪得疼，不安感被無限放大。

戚桉緊蹙起眉，沒有猶豫，立刻追了上去。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天還未完全亮起，房子裡沒有開燈，客廳裡有兩個人影。

裴歲聿坐在沙發上，擡手揉着眉心，顧落站在他面前。

戚桉停在落地窗外，沒有人注意到他。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坐在沙發上的人突然擡起頭，看向身前，開了口，聲音嘶啞着：“顧落，今天麻煩你了，接下來我會看着辦的。”

這句話如同棒槌一下砸在戚桉的頭頂，瞳眸驟縮，整個人都呆怔住。

顧落環手于胸，微微垂下眸子看着裴歲聿，說：“孩子沒有生命危險，倒是你，将近三天沒睡了，真的沒事嗎？”

裴歲聿擺擺手，頭仰着靠在沙發上，說：“等會我還要出去一趟，回來再休息。”

顧落蹙起眉，再次開口：“還要出去？你現在畢竟隻是個凡人，連小七這個現任死神在人間都得睡覺，你作為上一任，就不要逞強了。”

戚桉完全反應不過來，像是被人突然掐住脖頸，呼吸都要不順。

這幾句話如同飛速轉動的螺旋槳，腦子被攪成一堆漿糊，眼前都變成一片血色。

從顧落教給他奪時這個詭術時，他就知道，死神必須親手殺死自己的繼承人。

他從沒有想過自己是怎麼成為死神的，畢竟自己這麼廢柴。

可在這一刻，他甯願自己永遠遲鈍下去。

為什麼要讓他想起這個畫面呢？

耳邊出現汽車急促的鳴笛聲，世界開始淅淅瀝瀝，不對，是瓢潑大雨。

連汽車燈都照不透的雨霧。

他扔下雨傘，朝馬路上的一個男孩跑過去。

男孩的面孔很是熟悉，那是12歲的裴歲聿。臉上還帶着未退的稚氣，表情卻異常成熟穩重。

他将男孩推開，緊接着讓人不能忍受的痛苦伴随強烈的撞擊而來，後腦勺重重撞在地面，全身撕心裂肺的痛，嘴裡的鮮血不受控制地汩汩流出。

男孩被推倒在路邊，撐起身子淡漠地看着他，什麼話都沒說，隻是召喚出鐮刀，奪取了自己的全部生命時間。

然後他被牽引着，來到鬼府，走到奈何橋，被灌下了一碗孟婆湯。

再然後，他被交給顧落，坐上了那個位高權重卻可怖的位置。

一陣寒風吹過，餘光裡一叢叢黑色花束在不停搖曳。

難怪他這麼熟悉裴歲聿鎖骨處的那枚印記。那根本就不是胎記，那就是彼岸花的形狀，這是獨屬于死神的标記。

裴歲聿親手殺死了他。

他想起來了，可他本來可以什麼都不知道的。

所以，從一開始裴歲聿接近他的目的就不單純，上一世是想利用自己離開鬼府，而這一世，也隻是為了消減對自己的愧疚吧。

想到這裡，他瞪大眼睛，猛地瑟縮一下，往後猛退了兩步。

屋子裡的人還在說什麼，他已經不想聽了，轉身就往自己家飛去。

回到卧室時，天光已經大亮。戚桉依然失魂落魄，雙腿發軟，變回人類形态後直愣愣跪在了床邊。

魂不守舍這個詞，現在形容他真的十分貼切。

餘光被什麼東西閃了下，視線來到落滿陽光的窗台。

他努力站起身，踱步過去，先拿起那束藍白玫瑰，呆愣了好一會兒，才推開窗戶。他住在三層，卧室下方就是一大塊草坪，隔了幾米遠才是柏油路。

他盯着幾乎枯萎打蔫的草坪，緩緩擡起手，正要将玫瑰扔下去，柏油路上停了一輛車。

駕駛位上下來一個人，穿着常服，身形筆挺。這人順着陽光往上看，對上了他的視線。

“小七。”裴歲聿嘴角勾出一個笑，看上去很是疲憊。

“嘩啦！”

那捧花被很快扔下來，落了滿地，緊接着窗戶被重重關上，窗簾也被拉起來。

沒過幾分鐘，家門被敲響，有人開了門，随後安靜下來，門被輕輕帶上。

“小七，我來晚了，先開門好嗎？”

現在戚桉隻想朝門闆上砸東西。

這麼看來自己和許明天還是有點相似的。

說幹就幹，他拿起床上的抱枕，重重扔向門闆。

門外靜了一秒，很快又說：“昨晚有急事，和許瞧在一塊也是因為澄清需要，你先把門打開，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戚桉聞言嗤笑一聲，開了口：“你不會的，你總是在騙我，我不需要你對我好，你要是喜歡她也不用藏着掖着，更不用來讨好我，我不會去打擾你們的，我根本就不在乎。”

門外再次安靜下來，許久後，裴歲聿才開口：“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那麼想，我以為我表現得夠明顯了。”

“我喜歡的人是你，小七，為什麼你就是不相信我呢？”

這句話之後，兩人都沒開口，直到身後響起聲音，裴歲聿回過頭。

戚桉神情冷漠地看着他，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你能看見我吧。”

“是你殺了我吧，我是你的繼承人。”

“所以你讓我拿什麼相信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