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許瞧的眼眶瞬間紅起來，下一秒便落了一滴淚。

四下安靜了好一會兒，她才再次扯出一個笑，輕聲說：“好久不見。”

戚桉依然躺在床上，灰色的眼睛眨了眨，把這一世的經曆想了個遍，也沒想明白兩人到底什麼時候見過。

兩人明明是初次見面，怎麼就好久不見了？

他滿腦門疑惑，朝蔣烨瞥了眼，他的經紀人正驚疑地看着他們，視線在兩人身上溜來溜去。下一刻兩人對上了視線，戚桉即刻沖蔣烨使了個眼色。

蔣烨十分有眼力見，怔愣了下，随後毫不猶豫拉着王栎滾出房間，還貼心地輕輕将房門帶上，最後透過門縫說：“你倆慢慢聊，小七你剛醒，不要太激動。”

你踏馬從哪裡覺得我很激動了？？

“……”戚桉瞪了眼蔣烨，蔣烨卻已經将門緊緊關上，溜号了。

許瞧擡手抹去不停掉落的淚滴，稍稍冷靜了下，才開口問：“小七哥，你現在還好嗎？”

戚桉聞言垂下眼，沒做反應，隻說：“不用擔心我。”

許瞧眼角更紅了些，眸子再次盛滿淚水，又想到了什麼，雙手交握，看上去有些無措和緊張，低聲問：“小七哥，你還記得我嗎？”

嗯……那應該是要記得還是不記得呢？

戚桉抿了抿唇，垂下眼故作深沉，沒有動作，也沒說話。

等了一會兒，房間裡都沒有回話，許瞧也不惱，繼續說：“也是，我們已經十五年沒有見過面了，你從國外回來的時候我又……”

話語在這裡停下，許瞧沒再繼續說，雙手用力揉搓着，像是不願回想。

但是戚桉現在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十五年前”和“國外”這幾個字眼上。

什麼意思？

他和許瞧在上一世也認識？

而且看這樣子兩人估計也是熟得很。

那國外這個說法又是哪裡來的？

他睜大眼睛，張了張嘴，原本想說“我們認識？”，但是又心覺這話傷人，話到嘴邊拐了個彎：“我們……認識多久了？”

“到這個月正好十六年。”許瞧淚眼婆娑地看着他，在心裡算了算才說。

随後她又問：“所以小七哥，你是什麼都不記得了是嗎？”

戚桉眨眨眼，默默點點頭。

許瞧見狀抽噎幾聲，緩了好一會兒才再次開口：“車禍後我應該早點去看你的，但是裴哥說你一直沒有醒，沒想到拖了十五年……後來還是我醒來後，知道哥你出道了，本來這兩天就想去找你的，沒想到……”

這話讓戚桉找到頭緒，他看向女生，提問道：“裴哥？裴歲聿？”

許瞧點點頭。

戚桉掀開被子，繼續問：“當時他和你說什麼了？”

這件事已經過去十幾年，但是許瞧壓根沒有思索，開口就說：“那時你因為車禍昏迷，被裴哥送去了國外治療，一直沒清醒，裴哥也不讓我去看望你。再之後見面，裴哥和我說你失憶了。不過小七哥一點都沒有變化呢。”

戚桉沉默下來，思緒漸漸清晰。

所以是裴歲聿為了隐瞞自己成為死神的事情，而對許瞧說了謊，也為了他能再次回到人間做足了準備。

他這個時候才明白為什麼裴歲聿要對其他人說謊，不管是對許瞧還是李濂光。因為他一直都知道，戚桉肯定會回來，遲早會回來。

裴歲聿已經幫他找好了退路，所以他回到人間的過程并不辛苦，沒有人對此提出疑問，他也不必絞盡腦汁對自己的起死回生找一個合适的理由。

他手指蜷了下，低着頭靜默了會兒，才倏地擡起頭，對上許瞧的眸子，輕聲說：“以前的事情，能和我說說嗎？”

“當然。”女孩笑起來。

十六年前，六月底。

聽楓語再次迎來了一批北漂的高校畢業生。

這裡是老城區，樓棟破舊，距離市區有點距離，地點也偏僻，房價不算高。而且這裡一片全部種滿了楓樹，一到秋天便紛紛揚揚下楓葉雨，紅燦燦的，落在地面上還能發出細細清脆的聲響，性價比高，正适合出來闖蕩打拼的年輕人。

戚桉是他們中的一員。

當時他在一家私人公司，隻是一個最底層的實習生，賺的錢不多，連房租都湊不齊，隻能抽空時間多做幾個兼職。

許瞧當時隻有六歲，父母離異，她被丢給了父親，那個喜歡酗酒脾氣暴躁的男人。

兩人的見面也很偶然，那天戚桉被老闆無緣無故劈頭蓋臉訓了一頓，晚飯都沒吃，加班到淩晨才回家。

樓棟飽經風霜，樓道裡電壓不穩，聲控燈忽明忽滅，被風吹的吱呀亂竄，在頭頂晃啊晃，很是瘆人。

他疲憊地擡腳一步步朝自家走去，在經過一層樓時，小女孩正坐在樓梯上，頭發亂糟糟的，衣服也很破爛，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帶着淤青的手卻在努力地想撕開棒棒糖的塑料糖紙。

路上經過夜市的時候，戚桉給自己炒了一碗粉，在此刻散發出熱氣騰騰的誘人香氣，完全吸引了女孩的注意，她伸出舌頭舔了舔唇。

戚桉從她身側越過，往樓上走去，女孩跟着站起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裡的塑料袋。

戚桉心情不算好，冷漠地繼續走了幾層樓，站在自家門口前，最終還是敗下陣來。他歎了口氣，返身折回。

女孩依然待在自己家門外，隻不過眼前多了一個快餐盒。

“吃吧。”戚桉将塑料袋遞給她，輕聲說。

女孩眼睛倏地亮起，雙手接過，第一時間卻不是打開餐盒，而是将手裡的糖果遞給戚桉，開了口，聲音軟軟的：“我們交換，哥哥！”

戚桉沒有接，而是推開那顆糖，說：“不用了。”

沒等女孩反應，他已經消失在她的視野裡。

然後在第二天，戚桉在自己家門口發現了一顆糖，他愣了下，最後還是将其撿了起來。在之後的很長時間，每天清晨，他的門口都會出現一根棒棒糖。

也就是從那時起，戚桉和小女孩漸漸熟識起來，他叫女孩瞧瞧，女孩叫他小七哥哥。

許瞧的酒鬼父親不管事，從早到晚在外面染一身酒氣回來，孩子餓一整天，哪裡抵得住，吵着要吃飯，便會遭到一頓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