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微的抽泣聲貫徹整個病房,裴歲聿溫柔地蹭着戚桉的嘴唇,很單純的一個親吻,像是兩個涉世未深的孩子,靠在一起互相汲取安慰。
依然是熟悉的雪松與焚香的氣味,讓戚桉感到安心。
他緊緊閉上眼,肩膀微微顫着,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前人才往後退了退,開口說:“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要許願了。”
戚桉愣了下,睜開眼,迷茫地望着他。
裴歲聿眸色深沉,深深地盯着他,待兩人視線對上後,才繼續說:“我希望,你可以過得幸福快樂。我也希望,你能更加勇敢,能夠坦率地面對這些事,你要記住,這并不是你的錯。”
“他不會怪你,沒有人會怪你的,如果成全能讓你們都輕松,我覺得可以去嘗試。”
這句話說完,房間裡霎時寂靜下來。
戚桉垂下眸子,沉默着,裴歲聿也沒再開口,隻是靜靜地看着他。
最後紅着眼的人擡手揉了揉眼睛,深吸一口氣後才輕輕推開身前的人,翻身下床,低聲說:“我知道了,等我回來。”
裴歲聿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個令人放心的笑容,點了點頭。
從病房裡出來後,城市已經入夜,隻有遠山盡頭上還殘留着點點餘晖。醫院外的街邊亮着燈光,攤販開始了工作,陣陣霧氣飄起,暈開了黃昏。
戚桉徑直回到自己的房間,推開門,王栎和夏牧揚正歡快地聊着天。王栎說話時眉飛色舞,夏牧揚臉上也挂着溫和的笑。
聽見門口的動靜,兩人視線通通轉向房門,戚桉眉眼一彎,笑了起來,說:“小羊,你是不是應該要回家了?”
夏牧揚聞言一愣,随即表情生動起來,露出一個笑,點點頭:“是,那我就先走了。”
少年一走,戚桉找借口将王栎也趕了出去,然後将門一反鎖,變換形态追了出去。
他默默跟着夏牧揚的車,最後來到一個公寓。
黑暗中的公寓裝潢并不鮮豔活潑,相反,幾乎全被黑白色占據了。
他抿了抿唇,在玄關裡重新變成人類。
看見他走出來,夏牧揚并不意外,兩人面對面站着,他率先笑起來,說:“謝謝你,小七。”
戚桉手指蜷起來,直挺挺望着他,問:“我會将你作為我的繼承人,你是下一任死神,必須為鬼府效命,直到你想回到人間,尋找你的死神繼承人。”
“而且你在人間的痕迹很難抹去,想要再次回來可能需要等待很長時間,你真的想好了嗎?”
聽見這話,夏牧揚頓了下,可很快又笑起來,說:“我很認真。”
靜了一秒後,他再次開口:“再次回到人間需要很長時間也沒關系,我也要等槐莳長大不是嗎?”
戚桉鼻尖一酸,可還是笑出來,稍稍點了點頭,說:“那其他人呢?都留了信息嗎?”
夏牧揚點頭:“遺書在餐桌上,朋友們都發了消息,微博也設置了時間。我媽在一年前去世了,隻有一個繼父,他也不太在乎我的生死。”
戚桉心裡一恸,為他的面面俱到感到心疼,他低下頭,終于提問:“想好在哪裡說再見了嗎?”
夏牧揚擡起眸,重重松了一口氣,像是終于卸下了沉重的包袱,說:“殡儀館的湖邊吧,當初選擇在那裡,就是不想讓我的朋友和粉絲們看見我死亡的模樣,他們會害怕的。”
“那裡沒有監控,沒有人會想到我會在哪裡選擇結束我的生命。”
戚桉抿了抿唇,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夏牧揚突然想到什麼,笑出聲,說:“當初他離開的時候,忍受不下去在公寓裡服藥自殺的時候,他還害怕會影響房東的生意,将自己的遺産留了一半給房東,剩下一半捐給了福利院。”
最後他眸子裡閃過一絲光亮,晶瑩剔透,輕聲說:“他一直在影響我,不論是性格還是品德,我想找到他。”
戚桉默默垂下眸,點點頭轉身就往外走,說:“我在那裡等你。”
兩人一前一後到達那片湖泊,現在氣溫很低,湖泊邊的雜草都枯黃了,湖面平靜,偶爾有魚兒浮到水面,掀起小小的漣漪。
夏牧揚仰着頭,閉上眼,面對星空深吸一口氣,開了口:“小七,開始吧。”
戚桉點點頭,變成死神形态,召喚出鐮刀,使用了詭術。
不比那時衰老的兔子,真正對人類使用奪時的詭術,消耗的精力不是一般的大。
心髒處不停傳來敲打般的鈍痛,全身仿佛被大火鞭笞。戚桉緊蹙起眉,胸口依然疼痛難忍,甚至幾近窒息。
最後詭術結束,他的精力幾乎耗盡,喘着氣捂住心口,那裡在不停向外滲着血,生出了一道“×”形的紅色疤痕。
他顧不上自己,帶着夏牧揚朝鬼府飛去。
他們的身側是滿天繁星,身下是華燈初上的絢爛人間,在半空中甚至能隐約聽見巷道裡孩子們嬉笑打鬧的聲音。
戚桉下意識看了眼夏牧揚,少年出神地望着這個城市,神情卻異常平靜。
察覺到他的視線,夏牧揚擡眸看向他,笑着說:“我沒關系,不用擔心我。”
戚桉抿了抿唇,默默點了點頭,繼續趕路。
直到身邊變成灰暗的虛無,他們停在了鬼府大門前。
戚桉深吸一口氣,正準備擡手,大門像是感知到他們的存在,率先緩緩敞開,看門的兩個鬼差紛紛低着頭俯下身,向他們行了個禮。
這種禮儀戚桉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起碼在他自己身上,鬼府的鬼差和小鬼們幾乎不會對他行禮。
可是他和夏牧揚走進來的這一路,所有的鬼魂們都屈身向他們行了最尊貴的禮儀。
鬼府裡靜悄悄的,連平時最吵鬧的奈何橋都冷清下來,像是預知到他們的到來,提前做好了準備。
他們抵達橋頭時,孟婆婆笑起來,和他打了招呼:“小桉呐,回來了,是不是瘦了?人倒是更利索了。”
戚桉回了個微笑,終于在橋尾看見了顧落的身影。
他依然穿着厚重的黑色戰袍,手裡卻沒有那根長鞭,高大的身軀微微俯着,眼睛閉着,朝他鞠躬。
戚桉心裡猛地一恸,落差與酸澀感交雜,情緒如同波濤駭浪般劇烈起伏着。
“小七,”對面的鬼差站起身,叫出他的名字,朝他伸出右手,說,“過來。”
戚桉默默走過去,被他牽住,将他帶到了許久不見的王座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