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有人叫他混小子,燕衡差點沒氣笑。他上前逼近一步,對準槍尖,與人對視,蔑聲道:“高将軍這是把我當賊了?”
他一動,周遭的人也跟着拔刀,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高平卓雖然人小,但也知道個是非,當即拉住高柳的手,忙解釋:“爹爹,他不是壞人!”
高柳看一眼高平卓,依舊沒有打消戒心,警惕道:“閣下是哪位?”
“說起來,高将軍該給在下作禮的。”燕衡面無表情,掃一眼不懷好意的“豺狼虎豹”,心裡默默歎了口氣。
他心道,好心沒好報啊,早知道就不管閑事了。說起好心沒好報,他突然有點理解謝承闌了……
高柳将人上下打量一眼。雖然這人一身貴氣,身價不凡,但就怕哪兒來的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為了唬人搞了這麼一身。
所以高柳不打算聽他啰嗦,揮了揮手,直接發令道:“抓起來細細盤問。”
燕衡有些不耐煩“啧”了一聲,開始慢悠悠在袖口裡摸索什麼。那些人見狀以為他要耍什麼花招,你看我我看你,皆愣住不敢上前。
高柳有些恨鐵不成鋼,就要讓副将高捷親自動手時,燕衡卻掏出來一塊玉石。
燕衡想也不想,直接把那塊玉抛給對面,好整以暇揣起手,漠然道:“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本王封号元安。”
高捷驚疑不定接過來,看清是飛燕模樣的白玉後臉色一白,當即遞給高柳,小聲道:“将軍,是……燕家玉。”
高柳眉間閃過複雜,幾經猶豫,還是收了家夥改了稱謂,沒了剛剛的趾高氣昂,起手作禮,低眉順眼道歉恭維半天。
燕衡也不同人計較,不多說一句就打道回府了。不過等他走遠了,高柳卻打起了自己的心思。
他讓人帶走高平卓,把多的人斥退了,目光斜到高捷身上,道:“我聽說那元安王是個病秧子,平日出門身邊崔家人跟得緊。這人精氣神看着挺不錯,身手似非尋常人,言語裡也透着精明,和皇上瞧不出什麼相似之處,身邊還沒個人跟着,你說他真是元安王嗎?”
高捷若有所思了一會兒,沒開腔。
高柳沒去安南前就在外磨煉,和現在的謝承闌一樣,幾乎不在王都待。他和燕衡又差了十來歲,基本上沒什麼交集,沒有特地放眼神的話,壓根不會清楚彼此。
他望着燕衡離去的方向,有一搭沒一搭地轉動扳指,頭也不轉地吩咐道:“派幾個人去元安王府核實一下,再叫幾個人跟着他,若身份是假……”
高柳沒繼續說下去,隻擡手是在脖子上比劃一下,又使了個眼色。
高捷意會後立馬去安排。
彼時天光已暗,晚上風稍冷些。燕衡抄近道串的無人小巷,對道風一過,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将領口袖口都裹緊了些,想着趕忙回去的好。
隻是沒走兩步,他覺察到什麼忽地一頓,微微偏頭傾聽着什麼。很快他便恢複了步調,面色如常,心裡卻輕嘲,孫子打起爺爺算盤來了。
好心不僅沒好報,還粘了一坨狗皮膏藥,燕衡覺得好笑。他帶着尾巴繞了一大圈,最後又回到原地。
燕衡扭頭,沖着漆黑瓦頂懶悠悠道:“回去告訴你們主子,把這些心思用到該用的地方,本王沒空和他玩。”
他說完就準備打道回府,隻是腳還沒來得及擡,頂上猛然飛來一支弩。燕衡完全沒防備,那短弩堪堪紮入右腳踝。
他壓根沒把這些人放在眼裡,這些人怎麼敢就這麼動手的?正要再開口,那弩箭齊刷刷飛下來,沖着把人射成篩子去的。
燕衡不敢再大意馬虎,拖着身子躲入巷邊堆積的籮筐裡,迅速折斷腳上的箭尾,奈何手上沒有家夥什,躲閃不及,背後還是挨了幾箭。
就這麼待下去不是辦法。
他沿着障物往外走,血成汩汩往下淌,很快就成了血人,一路上也都是血迹,尤其是右腳下。天黑路滑,本就帶傷,還踩到滾竹,又扭了一下,不由得倒吸口涼氣。
今天出門走背字啊。
燕衡摸索着巷壁,往後留了一耳朵,窸窣聲仿佛沒再靠近,隻聽那群人反而還起了什麼争執,倒是叫人奇怪。
不過現在的情況,他沒心思去追究那些人怎麼回事,再晚一步,自己保不齊真成篩子了。
他出了巷子,悄摸翻進了一處最近的宅子,往下躍時受不住力直接跪下了。
燕衡疼得悶哼出聲,跪在地上冒冷汗,皺眉抓泥緩了好一會兒才恢複神智。
他換了個姿勢改坐着,兀自算了算,遠程跟着自己那批影衛應該已經發現自己的異樣了,估計安全了。現下要緊的,是他渾身的傷。
他顫顫巍巍爬起來,黑夜裡隻能看清身處地是一處小宅子,中規中矩不怎麼富貴。
沒點燈,也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沒住人。但沒多久,這兩種可能就被他否定了。
他剛在院子的涼亭裡坐下,就察覺那間房裡出來個人,而且腳步離他越來越近。
他心累身體卻不敢累,當即以最快速度躲到長廊紅柱子後,剛好能把他整個人擋住。
這裡看上去就是個普通老百姓的住宅,自己突然出現,燕衡怕人家經不起驚吓,或者直接将自己當賊來一棒子,真就交代在這兒了。
等人靠近了,他立即拔出腳踝上殘留的箭頭,閃身架在來人脖頸上。
那人就要有什麼動作時候,燕衡手上緊了緊,冷聲道:“借個屋檐躲個命。我不會害你也不會連累你,事成後我可以保你榮華富貴,你要什麼我也會在能力範圍内皆滿足你。”
那人聽完話當即不動了,變得出奇地冷靜,不知道在想什麼,也不知道講這些話聽進去沒有。
或者是在思考。
因為燕衡發現那人好似頓了頓,大概是被人挾持的原因,身體也變得僵硬。
燕衡仔細觀察一番,這人體格跟謝承闌差不多,高壯青年,他站在高一步的台階上挾持才能堪堪齊平。
他心想,這人最好是個膽小的,要使起莽勁,這會兒自己不一定能制住他。
燕衡沒耐心等他想明白,隻道:“希望這位兄台能知好歹。帶我去遮風的地方。”
那人不假思索點了點頭,擡手似要抓他手腕,但半空中頓了頓,還是改道抓着他寬袖。
燕衡一瘸一拐,跟人繞着院子走幾步下來,借着月光,隐隐約約能瞧見院壩裡人木樁子的影子,他不由得好奇:“你是軍營中人?”
那人又點了點頭。
“哪個營?”
燕衡心想,若是手能伸到的地方,還能方便提點。
不過這話一出來,對方卻什麼動作都沒有,隻悶聲帶着他進幹淨房間,而後塞給他個火折子就跑了。
這一路都不說話,隻會點頭,燕衡心道,莫不是個啞巴?
身上的痛很快就讓他将啞巴抛之腦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