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陡然想到補救方法,恍然一拍手分散他注意力,道:“王爺不是愛吃那誰做的紅燒鵝?崔欠給我說那誰把配方給你了。王爺交給我,我去試試?”
燕衡沒怎麼在意他的話,順着摸了摸身上才忽然想起什麼,扭頭看人,木着臉也有些茫然,道:“沒了。”
那日他撲身入火給自己澆了桶水,渾身濕透,自己又掙紮得比年豬還激烈,那懷裡的紙張估計也變成渣,不知道落哪兒去了。
“……”崔雲璋眼皮兩跳,想給自己四巴掌。
他正想該怎麼找後話,燕衡卻忽地拿起燭台朝床邊走去。
他右手掌燭,左手攬袖,斜着燭台在床周圍走着。等崔雲璋反應過來,床邊已經被滴滴相融的燭淚包圍了一半。
“???”崔雲璋一個箭步沖上去,氣勢洶洶的。
“大爺!你在幹什麼?”崔雲璋很擔心他的精神狀态,就要奪走他手上的燭台,卻被他躲開了,“……你真的還好吧?”
這是想試試把自己燒死?真的沒瘋嗎?盡管他眼裡的燕衡就是個瘋子,但這次的瘋純粹是指是病理上的。
燕衡不理會人,一整圈後,才一口氣吹滅斜得不成樣子的蠟燭,随手一扔,盯着成條的燭淚,自顧自道:“環燭招魂。”
“?”
燕衡躺上床,拉好被子,安心閉眼,慢悠悠道:“我結了那麼多仇,我怕那些混賬玩意兒欺負我幹娘,讓幹娘到我圈的地方裡面睡,我保護她。”
崔雲璋背脊一涼:“你哪兒學的邪魔外道……”
“自創的。”燕衡翻了個身,“困了,睡去吧。”
崔雲璋覺得他真是瘋了,于是試探問:“我聽說,你昨個兒早上還跑到北門繞一圈過來……山虎問你去北門做什麼,你說看紅梅?”
燕衡沒應聲,好半天,他才散漫又正經道:“喜歡的東西不多看兩眼,日後說不定就沒機會看了。”
人家春天發情,他春天看紅梅?瘋了瘋了……
崔雲璋支棱起支離破碎的神經,心不在焉回到大堂時,崔栖要來一壺茶給他滿上。彼時高柳已經上樓睡了,燕昌去給自己寶馬喂草去了。
大堂裡,除了那些不認識的過客,一行人裡隻剩幾名護衛守着。
“精神失常?”崔栖聽崔雲璋繪聲繪色地表達完剛剛在燕衡房間裡發生的事,不由得懷疑拍桌,“不能吧,他不是一直都挺瘋?但我覺得他還是心裡有數的。”
她這麼一拍桌,其他人紛紛一驚,激起了一堆人的好奇,甚至那些護衛,認識的不認識的,都留了隻耳朵過來。
“我覺得就是,上言不搭下語,滿是胡話!你會看腦子不?我覺得你真該給他看看!你都不知道!”崔雲璋有些憤憤的,不是責怪,而是因為過分憂慮,聲音漸大,“我進去沒多久,他就把那個燭淚滴得滿地都是,還說什麼招魂——什麼味?”
他止住話頭左右嗅了嗅,聞到一股糊焦臭煙味。崔栖吸吸鼻子,也道:“我好像也聞到了。”
這時候,不知道誰吼了一句:“後廚!後廚着火了!”
一聽這話,那些打聽别人八卦的人騰地一下亂套了,好奇心轉為驚慌,要麼跑出去了要麼跟着救火去了。後面的也都什麼都沒聽見了。
崔雲璋詫異片刻,不會真讓燕衡給燒了吧?不至于要這麼多人陪葬吧……而且燕衡都沒出門啊!等等!沒出門怎麼燒?!
他反應過來,撇開步子就準備往燕衡房間跑。
恰好高柳聽見這一嗓子,一邊穿衣一邊下樓,準備救人。隻是幾人剛有動作,後廚便傳出山虎罵罵咧咧的聲音。
他和幾個男人從黑煙裡走出來,山虎偏頭猛咳幾聲,扇了扇味,不知道指着誰罵道:“他娘的!不會燒火就别搞!一屋子煙沒處冒,搞得我以為又起火了!”
崔雲璋張大嘴巴,回想起剛剛那陣仗,不由得狐疑:“沒燒起來?”
“燒啥!”山虎粗聲粗氣,他現在的火明顯比後廚的大,主要才經曆木琥台那一遭,他聽見“火”這個字眼就真竄火似的煩躁,“不知道誰塞了點濕柴進竈,燃不起來,就冒了點煙,明火都沒見。他娘的!”
這場鬧劇逐漸成為茶後餘談,于是傳着傳着就成了——元安王抑郁成疾,在驿站焚火自燒,火都燒了大半座屋子魂兒都離體一半了,才叫人給救下來。
謝承闌看着信上得這些字眼,默默攥緊了信紙,心情十分複雜。雖然離開都城前就知道燕衡對于莫夫人的離世很難過,但再怎麼難過也不能自殺吧……
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而且自己走前不是讓他珍重嗎?怎麼一句話都不帶聽的?
這封信是鄧钰宸的手筆,他到庭州沒幾天,這信就到他手裡了。
一頁半,一頁多一點詳細描述了他走後幾天裡謝稔禾和沈若翩的衣食住行,最後半頁才提了幾句燕衡。
鄧钰宸本不想寫謝家以外的,但轉念一想,走前謝承闌就緊着打聽燕衡。雖然兩人有仇有怨,但俗話說“恨比愛長久”,對此他深以為然。
所以他覺得,謝承闌估計還是想知道那人近況的,于是随手交代了些。
他甚至還把謝承闌走那天早上,燕衡本該走南門卻發瘋般去北門看梅花的事一五一十寫進去了。
謝承闌就盯着後半張紙,從前到後從後到前,都快把“焚火自燒”幾個字盯穿了。僅次其後的是“北門賞梅”幾個字。
大清早去看梅花?還自己前腳剛走他後腳就去?不是說起不來嗎?看梅花就起得來了?怎麼,自己一個大活人還沒枯枝好看?好歹也算朋友一場吧?
他看完這幾個字,心裡不是滋味,又把視線落到“焚火自燒”身上,心裡更不是滋味了。
謝承闌将信紙重重拍桌,不行,他想了想,還是得勸勸。
他将這封信收好,抽出一張信紙攤開,鎮紙一滑,取下筆舔了舔墨,随即在紙上落筆。
「見信如——」
謝承闌筆下一頓,太俗套了吧?他抓起來揉成團,扔掉。
「久疏通問,時在念——」
謝承闌又是一愣,太親切了吧?揉成團,扔掉。
「離别日久,拳念殊殷——」
謝承闌皺了皺眉,說不上來怪怪的,還不如前兩個……揉成團,扔掉。
「燕六,别來無恙,近來可否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