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衡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他渾身酸軟,翻身都有些費力。坐起來又覺得頭腦恍惚,頭昏腦漲,還覺得舌頭麻麻的。
呆坐緩了好一會兒,昨晚種種乍然浮現。
“……”
燕衡掃一眼隻堪堪睡得下兩個人的小破床,空的,隻有他自己。
但扭頭細看,能瞧出旁邊的位置皺皺巴巴的,還多出一個枕頭。看來昨晚放肆過頭了,謝承闌和他擠着睡的……
不,好像還抱着?燕衡恍然記得做了個什麼噩夢,被驚得夢裡夢外身子一抖,但好像有人按着他拍了拍,後背貼着個實心東西,瞬間安心不少。
燕衡深吸兩口氣,擡手揉額,擰緊眉目,頓時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眼睛不自覺掃一眼床榻之下,幹淨的,看來那些亂迹已經被謝承闌處理了。
“……”
燕衡重重拍了拍自己額頭,想把坑挖深一點。自我梳理了好一陣才歎了口氣,算了,都發生了。親嘴而已,就當解個乏。而且,都是男人,又不是沒有。
他扶着笨重頭腦下了床,腳步還有些浮亂,站不大住。倒了杯水,想着該和某些畜生算後賬了。
正要找個人使喚,屋外陡然傳來崔雲璋和山虎的聲音,崔栖仿佛也在,雜聲裡還有謝承闌的。
隻聽山虎聲音憤憤:“好歹是沒出什麼差池!敢下藥害我家王爺?但凡那厮出了門!老子給他腦袋卸掉!”
崔雲璋道:“要我說,他别回去了,估計解紹華現在還膽戰心驚的,這不比拳頭刀子折磨人?等接到高平柳,回王都那天再拎他出來人打一頓。”
“不過,我看他脈象不像是中毒。”崔栖語氣疑惑,“你确定昨晚找到人時是躺在雪地裡神志不清的?”
“是……”謝承闌聲音很小,沒什麼起伏,“我給他催的吐。”
催吐?燕衡要推門的手一頓,眉尾一揚,細細想來,好像也沒錯。
他恢複動作,一豁開門,外頭三三兩兩的目光紛紛向他投來。
“就你們幾個?”燕衡掃視一圈先出聲,将所有人打個猝不及防,“解霁安帶的羽林衛呢?死哪兒去了?”
幾人想過他醒來時的場面,神情恍惚、沒精打采、高熱不退或是什麼都不記得,唯獨沒想過會是興師問罪。
崔雲璋愣愣道:“昨晚門外那幾個被我們扣押了,暫時沒告知他們,準備等你醒了再做打算。不過解府那邊在找人,不知道是誰的意思。”
趁他說話間,燕衡往謝承闌那邊斜了好幾次。謝承闌站得遠,目光躲閃不和他撞上,總是别開臉的動作,今天脖子還莫名搭了個毛領子。
“……”燕衡感覺昨晚的藥效酒勁可能還沒過,後背突然一陣熱,竄上耳朵臉頰來。
哪怕一次對上眼,兩人也心照不宣地岔開了。
不過燕衡就不明白了,明明被占便宜的人是我,你擺出一副失了貞的模樣做什麼?
他耐心告罄,攏了攏衣服,道:“别管誰的意思,回去逮人就對了。”
幾人又閑語幾句,氣勢洶洶出了謝承闌的院子。
燕衡走在最後,想到什麼叫住山虎:“你别跟着。”
“我知道。”山虎拍拍胸脯,自以為了解道,“放心吧王爺,我不露面。”
“不是。”燕衡側身瞥一眼謝承闌,又落話到山虎身上,“你就留在這兒。”
山虎:“?”
謝承闌:“?”
燕衡眉目微蹙:“我放了個東西在這兒,你替我守着,别讓不相幹的人靠近這院兒。”
山虎還是想不通:“那謝将軍看着不就行了?”
燕衡沉着眼睛,默然片刻,道:“我不放心他。”
其實他想說,我不放心的就是他。但說出來就矯情,且有病。
明天就回去了,他怕高平琛忍不住又動手,叫山虎在這兒守着安心。但事實上,他還沒有找出兩全其美的辦法,所以他打算再拖幾天。
前面抱着手臂靠着竹門等了少頃的崔栖眼神來回掃,而後若有所思揚了揚眉。
交代完後,燕衡扭頭就走,但想到什麼又倒回去兩步。
“昨晚多虧謝兄。”他怕謝承闌想不開,還特意開解,臉上挂着不在意的笑,語氣輕松,“你我都是一張嘴兩隻手三條腿的人,不必這麼拘束,沒什麼的。”
“……”
旁邊的山虎聽得一愣一愣的,他撓撓下巴,糊塗道:“謝将軍,昨晚,和王爺,怎麼了嗎?”
“沒有。”謝承闌撩起眼睛看他,眼神冷淡,隐隐藏着一股怒氣,這一瞬間讓山虎有了看燕衡的錯覺,他登時打哈哈不言了。
出了院兒門後,崔雲璋就緊着問:“王爺打算什麼時候動手?明天就回去了。還是說,你就不打算——”
“等等。”燕衡虛握一下拳頭,“人不舒服,再歇兩天腳。”
崔雲璋歎聲搖頭,仿佛知道了他的意思,但也沒多說什麼。該勸的也勸過,燕衡不是傻子,崔雲璋信他有自己的辦法。
一番話後,隻剩個崔栖不明所以。但她向來不多嘴,她隻管負責好燕衡的身體。不過這些字眼聯想起來,她又有了另外的理解。
解府大門照常敞開,燕衡也不嫌膈應地大步踏進去。隻是有個小厮見了他跟見閻王一樣,忙不疊跑了,燕衡一眼盯住那人,朝他偏偏頭,崔雲璋就跑去把人抓住。
崔雲璋拎雞仔似的拎着小厮後頸,那人被吓得渾身顫抖,一個勁垂頭不敢看人。
其他人見了這陣仗,紛紛驚異,湊過頭來,交頭接耳不敢高聲語。
燕衡倒也不避着人,直接捏着小厮下颌,笑眯眯問道:“你們二公子呢?”
小厮強顔歡笑道:“回王爺,小的、小的不……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