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話說得到底晚了些,就在謝承闌猶豫要不要開口時,一群蒙面賊破門而入。
燕衡挑起半邊眉,打量門口氣勢洶洶的那幾個,心道,這時候倒是卡得絕妙。
貶義的。
燕衡慢騰騰起身,道:“又來?”
依照他的意思,這次是直接明着來的,樓下甚至還能聽見打殺聲,以及解霁安的呵斥聲音。
不過謝承闌洞悉什麼似的動都懶得動,隻盯着他一言不發。
趁此間,那幾個賊二話不說砍上來。幾招後便改了方向往謝承闌那邊去,個個下死手。
燕衡恍然一驚,直接奪過跟前敷衍應付的人的刀,心裡還罵了一句——該死,今天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忘了給山虎提前說清楚了。
本着拿謝承闌的命,那些人下手沒個輕重,燕衡閃身過來時,不長眼的刀劍給他肩膀和後腰各來了一窟窿。
謝承闌猛地扭身看他,詫異瞠目。
那些“賊”也驚慌抽刀,愣住不動。燕衡瞬間脫力,跌身撞上桌角,左手當場就折了。
場面過于混亂,都沒人再敢有動作。
燕衡趴桌子下略顯狼狽,他閉眼抽了口氣,低語暗罵一聲。
“燕六!”謝承闌長刀震開幾人,大跨幾步過來,彎身掌着他肩膀翻過身。
燕衡二話不說,趁那些個糊塗鬼不敢靠近時,對着他直接一記手刀下去。
然後,謝承闌沒一點反應。
“……”這人長得個人高馬大,莫不是連神經筋骨也是粗粝難磨的?燕衡心中閃過這麼一個想法。
“?”謝承闌認真眨眨眼,懵然無措,臉上似乎有迷茫,沒明白他為什麼忽然打自己。
燕衡拿着刀又準備一刀柄下去,謝承闌突然就倒下了。然後,他身後露出了崔栖不苟言笑的面容。
燕衡微怔,瞧見謝承闌脖子上的銀針當即明了。
崔栖瞥一眼地上的人,沒好氣踢了踢,一副冷然模樣不知道給誰說:“抓緊。”
“多謝。”燕衡注視地上人少頃,撐着東西勉強起身,一手捂着血口,一手指了跟前幾個身材高壯的蒙面賊,又招招手,“過來。”
——
前半夜堪堪過,那些麻煩才解決。
解霁安收刀,看了看院子裡滿地的血迹屍體,歎了口氣,帶上所剩不多的羽林衛上樓查看。去時恰好和從山虎那兒回來的崔雲璋撞上。
後者佯裝才殺出來,一臉血不知道上哪兒整的,整個人疲憊不堪。解霁安沒起疑,兩人問候了幾句才一同上樓。
推門第一眼就看見桌上奄奄一息的燕衡,解霁安惶然上前幾步:“王爺你的傷……”
崔雲璋見了則默默歎了口氣,心說,對自己的狠勁倒是一成不變。
“傳信回王都,肅州一帶發現逆賊燕徊的行蹤。”燕衡無力撐起身,眼也不擡,任由崔栖給他包紮,“逆賊重傷本王,高姑娘謝将軍通通慘遭殺害。高姑娘的屍身已經被逆賊先一步送去王都示威了,還望皇上早做定奪。”
解霁安愕然頓住,好久才反應過來他說的這番話,唇動幾番無從下口,半晌才木木地張嘴:“謝将軍他……”
“死了。”燕衡視線落到桌上白布包着的人頭上。
解霁安還在驚愕之中,他僵硬扭頭,看見角落的無頭屍身一動未動,仍是不敢置信。有幾個膽兒大的羽林衛,左右看看對上眼,一緻決定上前查看。
手到邊緣,燕衡瞪他們兩眼,出聲制止:“謝将軍已經去往極樂了,你們還不讓人安息?”
冒頭出來的人作了一禮,滿臉為難和痛惜:“王爺,此事非同小可。謝将軍身份貴重,您總得讓小的們過過眼,否則不管怎麼說,小的們也不好交差啊……”
燕衡還沒來得及應,就有人眼疾手快将白布掀開了。而白布下面的那張臉,确實是謝承闌的。
那幾個人霎時的臉被吓白,連忙後退幾步,相互看看又望了望謝承闌的人頭。崔雲璋見狀上前半步,那個血淋淋的人頭,赫然是謝承闌。
他不由得渾身一震,驚掉下巴。
燕衡居然真的動手了?
燕衡仔仔細細牽着白布搭回來,将那顆頭顱籠于黑暗之中,森森冷道:“混賬東西,本王準你動了嗎?”
那幾人知道惹到他沒好果子吃,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跪下認罪。尤其是那個動手掀布的,甚至磕了兩個頭,忙聲顫道:“小的、小的該死……”
“我要你死幹什麼?活着才有意思。不過,聽不懂人話可以不要耳朵,幹不來人事可以斷了雙手。”燕衡看向解霁安,“解中郎将,管好你手下的人。”
被這麼一點,解霁安也知道該怎麼處置了。他雖然覺得這樣的懲治有些過了,但既是燕衡的意思,他也沒辦法決定,隻得叫人來把幾人拉下去。
“折騰了兩晚,想來下半夜也不會殺個回馬槍了。”燕衡撐腰起身,吊着胳膊徐徐朝床邊走去,“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啟程回王都,這肅州,是待不下去了。”
“王爺您的傷——”解霁安想說,要不要先養好了再回去。
燕衡卻搖頭:“左右死不了,再待下去真被殺了也未可知。”
人都走完後,崔雲璋原本有件事要告訴燕衡,順便再問幾句。但一見他毫無血色的臉,裹着疲憊步步沉重,便打消了想法,明天再說。
燕衡實在是累了,一天裡經曆這麼多,昨晚又一夜未眠,哪怕深受傷痛摧殘,他也很快就睡着了。隻片刻,身子失重抽離,朦胧模糊的畫面逐漸浮現。燕衡很清楚,這是又入夢了。
那是吉州的一處荒野,六歲的他跑了好遠,躲在運天河的源頭。他蹲在巨石下,背後是一座高聳的松山。
“嘿!”
背後有人喊了一嗓子,燕衡渾身一緊,掌心沁出冷汗。他強裝鎮定起身,扭回身看。
山路上,有個比他高半個頭的孩子朝他揮手跑來,興奮叫他。
“——雲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