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處理了宮裡的後事,喪鐘一響,熙成帝駕崩的事便轟動了大街小巷。
民間傳的版本是——正月初二晚,長北郡公高淳聯手刑部尚書袁知策,勾結在逃逆賊燕徊,發動宮變,将皇宮攪得個天翻地覆。
燕晟臨死前将兵符交給燕徏,調數萬精兵全力剿殺叛軍。厮殺一夜,燕徏才将賊人拿下,自己也因此負傷。
一切都是那樣地名正言順,幾乎沒人懷疑過這都是燕徏這個低調了大半生的閑散王爺自導自演的。
當然,朝廷之中,免不了有閑言碎語。有人懷疑,燕徏自願入宮就已經在為自己做打算了。也有人揣測,或許高淳一幹人等造反是确有其事,但燕徏不一定無辜,說不定就是将計就計,借他勢為自己鋪路。
不過,任他們怎麼懷疑,都沒有人站出來點破,就像面對當初大逆不道的燕晟的态度一樣,大都心照不宣。
除了宮裡的亂事,宮外也發生了一樁怪事。那就是——安國公死了。
人是在初三早上被發現的,就在國公府大門口,刎頸而亡,血染一地卻無兵器,屍體都僵了。
奇怪的是,那個點,崔婧發喪的隊伍分明已經從國公府裡出來去往皇陵了,卻沒一個發現崔向舟就死在了大門口,還是大街是路過的人發現并報了官。
有人猜測,說他掌握了熙成帝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熙成帝死前,叫人來把他秘密處死了。
也有越傳越邪乎的,說崔太妃乃天神轉世,自帶祥瑞,關系着崔氏一族命脈走向。崔太妃一死,再沒崔家人能抗住天家恩澤,反噬到了崔向舟身上,日後,江淮崔氏也将漸漸沒落。
總之,衆說紛纭,過了茶餘飯後的感歎唏噓,衆人也終将忘卻。
正月初六,在衆多朝臣擁戴和催促下,燕徏登基,改年号鴻康。
燕衡恢複了元安王的身份,元安王府也在一夜内變成了原樣,府裡的丫頭小厮,都是燕徏親自給他撥過去的。
燕徏拿出諸多證據,證明燕衢的死和燕衡無關。為他翻了這一案還不夠,燕徏還對外澄清道,燕衡在行宮做的那些荒唐事,是因為識破了高淳等人的種種心思,這才大鬧一通,以己身入局,就為有一天能将高淳他們的真面目公之于衆。
隻是萬萬沒想到,怎麼都晚了一步,棋差一招,在高淳生變時,燕晟落入了叛軍手裡,他們沒能救駕成功,不過好歹是沒殃及無辜百姓。
縱使有一萬個不相信,那些個權臣貴族長了眼睛也瞧得明白,燕徏是執意要保燕衡,他們沒必要得罪這兩兄弟,省得給自己以後找不痛快。
所以他們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為了看上去不鬧得那麼僵,這兩天,甚至還有不少人登門拜訪燕衡。
他們倒是樂意走動走動,隻是苦了燕衡。大冷天還要起來應酬,懶覺睡不成,還得和人虛與委蛇。
前廳裡,桌人送完最後一個客,燕衡支着手揉了揉眉心,歎了口氣。
謝承闌進來見他如此模樣,不免好笑道:“我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怎麼,原來還是有讓我們家王爺頭疼的?”
“上次我這王府這麼熱鬧,還是你從庭州回來那年。”燕衡扭頭看向他,卻見他嘴角破了個口子,臉上巴掌印還隐約可見。
燕衡皺皺眉,探手輕撫他嘴角,道:“動手了?”
謝承闌攥着他手,輕貼着,頗為享受地閉上了眼,道:“小傷,明日就好了。”
燕衡吐了口氣,歎聲道:“沈老爺子心氣高,你被當朝廷重犯那麼些日子,做出多少離經叛道的事,不怪他動怒。”
“倒不是因為這個,”謝承闌道,“他雖古闆,卻也明白我的迫不得已,他沒責怪我當賊。”
燕衡奇道:“那他為何動手打你?”
謝承闌一本正經道:“我給他說,我要在沈家族譜上加上你的名字。”
“……”燕衡臉一抽,眼睛一瞪,難以置信道,“你沒給他老人家氣出病來?”
謝承闌回想一下,依舊認真道:“我走時瞧他身體還很健朗,打我的巴掌如此有力,應該不至于。”
燕衡想了想,自己要是有這麼個大外孫子,應該也挺讓人操心的。
兩人又繞着沈重山閑言了幾句,準備起身回房時,有小厮來報,又有客人來。燕衡想也不想就要回絕了,卻不想小厮道,那來人是何硯。
燕衡謝承闌二人對視片刻,沒搞懂他此時來做什麼,最後便還是讓他進來了。
何硯帶了些年貨,放下便對着兩人作禮:“王爺,四爺。王爺這門檻,這幾日怕是被人給踏破了吧?”
燕衡免了客套話,招手示意他坐下。
謝承闌道:“你怎麼來了?你不是該啟程去嶽州?”
“王都的事宜剛辦完,明日才走。我此行就是來給二位答謝,順便告别的。”
燕衡道:“本王可是費了好大的口舌,此行你若是能将嶽州的兵将招了安收拾服帖,聖上可答應将你封侯。何大人可莫要叫本王失望。”
何硯笑道:“我什麼本事,兩位爺還是清楚的。”
“也是,”燕衡漫不經意道,“否則那禱國儀式怎會突然改到沂州呢。”
何硯笑臉僵硬幾分。
有些事不用多說,他幾人都清楚。說得太明白,反而沒意思。
燕衡點完他,沒再繼續沂州之事言說,隻道:“但願你能扛得下來。”
何硯自覺改了話茬:“話說,黃勤臻出事了,王爺可知曉?”
“不過是将他降了職,能出什麼事?”
何硯道:“說是家裡遭了賊,雙手被人折斷,差點成了廢人。”
燕衡不信道:“好歹是個将軍官兒,還能被賊傷了?”
何硯聳了聳肩,道:“都說是叛軍幹的,追查一天下來也沒查個什麼名堂。”
燕衡想到什麼一挑眉,悠悠轉向謝承闌,神情稀罕,言語戲谑:“叛軍?”
謝承闌受不住他眼神,便承認了。
“是我幹的。”
燕衡哼哼道:“我就知道。”
這下輪到何硯想不明白了。他糊塗道:“四爺幹的?那日,王爺不是都發話放過他了嗎?他和四爺可是有什麼恩怨?”
謝承闌不大想說,燕衡便替他道:“行宮行動那晚,我們已經察覺出有異樣,本準備先撤的。結果不知道從哪兒飛出一根箭來,驚動了燕晟和羽林衛,最後沒走成,我也因此被捕。”
而那支箭是誰放的,早就顯而易見了。
“原來如此,”何硯恍然大悟道,“我還真當那一箭當真是你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