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蕭條,帶着尚未散盡的硝煙氣息和血腥氣。
身後是竹林,眼前是高聳過竹子的城門,但是在這之前,眼前根本沒有這龐然大物的身影。
城門上豎列兩個字——竹城。
明遊眉梢一擡,銀白長劍化在掌心,還真是陰氣啊。
但是濃重的尋常人看不見的陰氣,在明遊走近時一點點似鲸吞般被吸進他的長劍和身體中。
這種東西,可以多來點,到底還是判官神魂,陰氣比靈氣吸收起來簡單,都不用他靜心打坐,往那一站,這些陰氣、鬼氣、晦氣……跟眷家的遊子似的自己就向他沖過來了。
借着吸收鬼氣時,明遊順便探了探它們的來處,好似看到什麼很有趣的東西,明遊挽了個劍花站在街道上不動了。
不多時,對面的路口處悄沒聲兒地出現一道雪白的身影,手上提着一盞白色的宮燈。和模糊的身影比起來,宮燈像是一個神物般清晰,上面每一條流蘇穗子還是每一筆琉璃上的勾畫都顯得精緻華貴。
竹城,他沒在外界聽說過這個地方,而相傳鬧鬼的那座城,也不叫這個名字,但是花街——出現了。
這座城,隻有一條街,一頭是入口,一頭延伸向看不見的遠方。
夾雜在鬼氣中的感知告訴他,這條街沒有盡頭,所以是——不盡街。
沒有走不盡的街道,明遊邁步往前走着,目标明确地向着巷口初出現的亡靈走去。
沒有走不盡的街道,隻有一層套一層的夢魇,不盡街就是死在這裡的人留下來的魇,因為第一個闖入者以後,沒有人活着走到另一頭,所以導緻一個接一個的夢魇連起來之後造就了一條走不到頭的街道。
他們死在這條街道上,所以他們的夢魇就是這條街。
竹城,不盡街。
明遊唇畔浮現出一抹有些陰森的笑意,在他面前搞靈異事件?這得是吃龍肝鳳髓才能養出這個膽子。
走到離亡靈隻差九丈(取30米)時停下腳步,明遊擡眸看向那個杵在柱子旁邊一動不動的身影,嗯,沒看錯,是亡靈,算不上新魂,但是蒙昧了,已經無法召喚神智,憑本能和背後人的指派行事。
明遊掃了一眼那個低眉順眼的女鬼,身上穿着的是合歡教的服飾,但是因為亡靈不識人間色,身上顔色變成了一片素白。這一抹白影倒是顯得這站雪白鎏金的宮燈更加顯眼了。
明遊掃了一眼這隻亡靈,和對方對上視線後對方轉身開始飄起來,往街道上飄去。
這是要帶路?
明遊挑了下眉,但是沒有跟上去,而是倚靠在旁邊的柱子上,一擡手,一本厚厚的黑底白字簿子出現在手上,蒼白的《生死簿》三個字萦繞着淺淺微光。
就在《生死簿》出現的那一刻,整個城仿佛時空被停滞,飄飄搖搖的亡靈停在了街道上,連手上的宮燈都停止了晃動。
引路人不是引路人不重要,對于判官大人來說,先把目之所及的這隻亡靈收了才是重要的,這是本職工作。
于是明遊翻開《生死簿》,最近的就是那隻女鬼,簿子上自然而然地現出了女鬼的名字——寒昭。
嗯?明遊總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但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算了,不想了,于是明遊啟唇念出了女鬼的名字,“寒昭。”
話音落下,女鬼身軀逐漸扭曲,最後化作一團鬼氣飛來落入了《生死簿》中,但是明遊印象中的《生死簿》關閉後收起來的事情卻沒有發生,而是自動掀開了一頁,出現了新的名字——孟汶。
嗯?
明遊擡頭掃了一眼,沒看見新的魂魄,也沒感應到另外的鬼氣,那這個人……
明遊直起身子,走到街道中心,這才感覺到了一點隐隐約約的異樣,看來他停下的地方,剛好就是第一個闖入者的死亡地點啊——第一個夢魇,就覆蓋在眼前了。
于是常見化作勾魂筆的模樣落在掌心,提筆立在《生死簿》上,手臂揮動間,一個玄奧的法咒帶着規則之力淩空懸浮,發梢衣擺開始無風自動。
明遊閉眼睜眼間,眉心朱砂紅似血,雙目冷冽,拘魂咒脫口而出:
“六合之間,四海之内,蕩蕩遊魂,何處留存,三魂七魄,今朝召來。酆都地府,我奉敕令,逐厲避荒,如敢有違,化骨飛揚。”
話音落下,長街開始震顫,晃蕩,深處傳來痛苦的嚎哭聲。
刹那之間,眼前的街道開始出現水波一般蕩漾的模樣,随後兩側房屋坍塌,空中出現烏雲,有雷霆浮動在雲層上,帶着“轟隆”聲覆蓋眼前的街道。
街道上開始出現第一具、第二具、第三具……屍體,随後屍體化作鳳眼消失,留在原地的變成了一抹白影,離開原地後飄飄搖搖向着明遊飛來,最後化作一道殘影,墜進了面前的《生死簿》中,上面的名字浮動一下後出現密密麻麻的生平。
明遊看都沒看,直接胳膊一揮,《生死簿》再翻一頁。
每次擡手間,《生死簿》上出現至少十個名字,大多挨在一頁上,明遊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
等到半個時辰以後,明遊才緩緩從半空中落地站好,看着面前《生死簿》重新合上後這才松了口氣,将冊子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