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塞了兩根幹柴進去,響指後竈裡生起火,火光映照在臉上,顯得垂下的眉眼不似平日冷淡。
但也沒多溫和。
山頭上就兩個人,一個說不了話,一個不想說話,全程神識傳音,遠看起來就是格外有默契的一場默劇,認真裡透着诙諧。
看得出來很認真了,但是結果依舊不變,落陽打的廚藝依舊爛得沒法見人。
明遊看着被撈進碗裡的面糊糊,半點胃口都生不起來。
但是四肢依舊軟弱無力,每走一步都感覺腰腹被撕裂得疼。
臉上不動聲色地端着兩碗面到院子裡,穿過小院到屋檐下坐下。
口感是沒救了,他自己準備的哨子勉強拯救了一下味道。味同嚼蠟地吃完碗裡的面,明遊擦嘴擡起頭,這才發現坐在對面的人一口沒動。
“你這是知道自己做的有多難吃嗎?”
還是傳音。
落陽聽到這句話時嘴角勾起,笑了一下,“很難吃嗎?這不是你自己調的味嗎?”
“那你吃。”
話音落下,明遊看見落陽端起碗當真吃了起來,但是動作生疏,好似第一次拿筷子一樣。
明遊擡手按住腰,看着落陽的動作,後知後覺想起來,他找回來的這些天材地寶,哪一樣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不光是尋找的過程需要付出代價,真正使用它的人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雖然早就猜到自己可能掉馬了,但是明遊看着落陽一臉如常地吃下自己做出來的黑暗料理,還是神情有些複雜。
……該。
幾個月間,他幾次回到宗門,總算是大概搞清楚一件事——刺殺魔尊的任務是特例,不是沖他來的就是沖落陽來的。從結果上來看,很可能是沖落陽來的。
但是宮雙的目的不是成為落陽道侶,然後方便她挖心嗎?
這其中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隐情?
想不出來,他現在這點子修為又算不出來修為境界高于他的落陽的事情,宮雙身上有異常,也算不了。
順手清洗了碗筷,明遊進了廚房旁邊的空屋子,掏出丹爐席地而坐,從乾坤袋裡掏出幾隻玉匣。
滌塵草,四季木芯,現在手上有這兩樣,先吃哪一個?還有幾天的時間,慢慢來。
明遊擡手落下一道結界,最終選定了效果更好的滌塵草,直接閉上眼睛,用業火開始融練。
落陽一直躺在屋檐下的搖椅上,其實眼睛瞎了以後看見的并不是一片深沉的黑暗,而是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不存在的空無。
但是随着吃下的解藥越來越多,落陽的心裡有股直覺越發臨近,一種不好的預感。
但是說不清楚來源。
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好像已經發生了什麼事情,而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明遊可能知道。
但是那個臭小子要是決定隐藏什麼事情,那真是被抽筋扒皮都不會吐露哪怕半個音出來。
現在也就是仗着他是個瞎子,明目張膽地卸下一身職責,躲在這個月牙山上堂而皇之地享受他頭一個“假期”。
但是明遊每次回來時身上或多或少都帶上了血腥氣,可能是他自己的,也可能是别人的。
更讓他有些心驚的是,日子越發長久,明遊身上那股人氣越淡了。
現在還能調動他的情緒。
但是落陽有種預感,可能再過一段時間,明遊将徹底失去所有情緒。
本來就是個狂得沒邊兒的小子,從小到大就是平等地看不起每一個人,這往後怕不是變本加厲,幹脆眼裡看不見人了?
兔崽子這逍遙道,怎麼越走越比他還像個無情道了?
眉心蹙起,耳邊傳來門扉響動,落陽轉過頭,聽見了走近的腳步聲,與之一并傳來的,還有一股極其淡漠的冷香,和掩蓋住冷香的血腥味。
手上被人放進一隻瓷碗。
“喝了。”
冷淡的聲音響在腦子裡,悶悶的,和他自己的聲音比起來,太冷了。
落陽坐起來,手上穩穩當當端着碗,笑了笑,“你說句話來我聽,我便喝了他。”
明遊揉了揉發酸的眼睛,皺眉看向落陽,他在說什麼?
“我花了十幾日練出來的解藥,不是給你用來讨價還價得到。”
明遊半點不慣着他,依舊不曾開口說話,反正離得近,依舊是不動嘴的傳音。
這話一出落陽也不好駁回,聞着這尚未散盡的血腥氣,他是知道明遊拿到這些藥花了多大的代價。
人還是他親自在邊境接回來的,回來後躺了好幾日方才醒過來。
落陽撇了下嘴,但是動作很老實地端着碗一飲而盡,眉頭都沒皺一下,哪怕其實這碗冰冰涼涼的液體又苦……嗯?
落陽砸吧砸吧嘴,不苦了?那難不成他味覺都給吃沒了?一碗面威力這麼大的嗎?
明遊看着落陽阿呆的模樣,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擡手取過碗離開。
之後回來推開旁邊的房門,在窗下的卧榻上打坐調息起來。
距離下一道藥,還有一個月,他得趁這段時間将傷口養好,下一道藥材起赤陽果,困難程度不必滌塵草來的小,他得做更多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