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後院出來後,明遊直接上了城樓。明遊站在城樓上,透過垛口看着外面滿目瘡痍的土地,和眼前坑坑窪窪的城牆,明遊靜默着站了一會兒後擡手按上心口。
‘心跳得好快。’
有一種胸口沉悶的感覺,總好像這個畫面讓他很熟悉,熟悉到身體比靈魂先一步懷念起來了。但是記憶告訴他——他就是沒來過!
總不能那個早死的前輩是死在戰場上的吧?
說好的已經死的透透的了?現在怎麼給他一種對方好像、貌似、應該、有點像是沒死透的感覺?
明遊深呼吸一口帶着硝煙的空氣,四周靈氣已經有些稀薄,他是剛在飛舟上穩固下來的修為,但是眼前的平原上,殘留的氣息告訴他,這裡最低都是神遊大亂鬥。
他一個剛邁入神遊境的修士,就好比誤入狼群的雞崽子,誰都能上來啃一口。
四周傳來的壓力裹挾着神智,一度想拉着明遊攀上垛口,對着長空先出上一劍。
但是下一刻,四周靈氣驟然清新,像是雲消霧散後陽光透了出來,照在青山綠水上,顯得幹淨到一種令人心驚的透徹。
明遊有些怔愣着轉過頭,看到站到身邊的落陽,道:“師伯?”
落陽順着明遊剛剛的方向看過去,想起明遊之前在城主府門前突然陷入頓悟狀态的事情,轉頭看向明遊,“你剛剛在看什麼?”
明遊眨了下眼回過神來,又看了一眼落陽才道:“感覺你問的不是我在看什麼。”
落陽笑了下,“讀心術嗎?”
明遊:“直覺。”
落陽:“那你直覺還挺準。”
明遊:“想問就問。”
落陽反而沉默了。
明遊回想了一遍自己今天做過的事情,最後停在城主府前一閃而過的那道黑影,但是壓了下去沒問,反而是想到了落陽欲言又止的原因。
“頓悟的事情?”
落陽清咳了一聲,“咳!就有點好奇,我是哪句話引發了你的感悟?”
提起這件事,明遊臉色有些不太自然,偏了下頭看向另一個地方,道:
“人要往上走,總得先彎一回腰,但是不要緊,隻有先嘗試過彎腰的滋味了,他們才能站的更直,走的更遠。”
落陽一愣,“你都記得?”
明遊漠着一張臉,半搭下眼皮,道:“印象不夠深刻的東西,哪來的感悟?”
“也對……可就這句話……”落陽話說不下去了,他看見了明遊閃避的動作,于是明白了對方不想提及,雖然不明白明遊打破殼就跟他一起,哪裡來的秘密,但是也理智地避開了這個話題,反而道:
“你師父想讓你跟劍宗的長青長老他們一起去夜襲魔族營地。”
“我去?”明遊不解,“怎麼看都不合适吧?”
落陽看着明遊,笑道:“本來我也覺得不合适,但是剛剛看到你的時候,我又覺得——沒人比你更合适了。”
明遊皺起眉頭,“什麼意思?”
落陽搖搖頭,沒解釋,隻是拍了拍明遊的肩膀,道:“先去找你師父吧,她在找你。”
明遊點頭,“好。”
等明遊轉身走下城樓,落陽看着明遊的背影,長久地沉默着。
不是驟然間意識到這個一直在自己身邊的小家夥已經長成了一個大人,隻是逐漸意識到這件事,并且接受這件事情之後,心裡總是有一種惆怅。
他從見到明遊以前,他就一直期待着和這個上一世因他而死的青年充滿了愧疚和心疼,總想将上一世被他耽誤的童年還給他,想讓他像個孩子一樣喜怒哀樂充斥在臉上。
但是他好像一直做的不好,明遊還是長大了,長大得太早,成長得太快。
在意識到明遊最後取到的東西很可能是情根以後,他對明遊上一世剖出自己的劍骨轉給他,并且劍骨真的帶到了他這一世的事情,落陽心裡隻剩下後怕。
在探查到明遊神魂不穩後,落陽第一時間打開了藏鋒君留給他的第二隻紙鶴,當時就意識到了那些地址是用來做什麼的。那段時間他甚至不敢去見明遊,隻敢在暗處偷偷看一眼,看着他像生來就懂事了一樣地專心于修煉,但是修煉速度比起上一世駭人的進度,顯然落後不止一半,好幾次想邁出去的腳步都心悸地收了回去。
但是在剛剛上到城樓,看到明遊舉目望向戰場的眼神,有種看到了上一世準備剖骨前的明遊的感覺。他已經很努力了啊……他為什麼還是成長得這麼快啊?
落陽在自我懷疑,明遊走下城樓後調整好了心态,深呼吸一口氣後,不急不緩地走向城主府。
他着相了。
他是來“協助”落陽渡過情劫的,不是來“看着”明遊渡過情劫的,他應該加入到這個過程裡,而不是冷眼旁觀着,等着落陽自己走入情網,然後摔個半死,最後醒悟回歸。
他太自大了。
他根本沒有關心過落陽的情劫對象什麼時候出現,什麼時候相遇,又會走向什麼樣的結局,他拿什麼協助?或許最開始的時候是考慮過這件事情的,但是一段時間後他對這件事情就不再在乎了,走向了另一個錯誤的道路。
至于之前為什麼沒有想到這件事?明遊隻能認為是自己一直以來視線太高,反而忘了謀士躬身入局才是“協助”者應該做到的。
明遊看着不遠處越來越近的城主府,步子慢了下來,最後停在了街道旁邊,一臉奇異地伸出手開始掐算,然後眼睛突然瞪大,不可置信地又算了一遍,最後甚至在路過的天機閣弟子詫異的注視下蹲到一旁掏出了龜甲和銅錢。
半個時辰以後,明遊一臉恍惚地站了起來,“不應該啊……怎麼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