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辰覺得自己修煉修得走火入魔了,不然她怎麼會在偏殿看見已經飛升的六師兄呢?
但是站在廊下看着那個銀杏樹下伫立的半透明身影看了半晌,落辰決定直面心魔。走上前去并肩而立,擡頭看向扇形葉郁郁蔥蔥的大樹,時不時地瞥一眼身旁的身影,良久後“心魔”說話了,他說:
“這裡有他的氣息。”
落辰不動聲色地咽了口唾沫,餘光撇着這名高大的青年,輕聲道:“他是誰?”
“明遊。”
“明遊是誰?”
“……”又不說話了。
這聲音聽着有些飄渺,感覺靈台一清,振聾發聩,但是說的話讓人根本聽不懂。
落辰突然又覺得這個虛影不像是自家師兄了。
落陽要是有這神神叨叨的腦子,能被……耍得團團轉?落辰一怔,被誰來着?轉念一想,估計是四師兄那個笑面虎。落辰低頭梳理了下腰間的璎珞,再擡起頭來時,身邊已經沒了人影。
落辰擡頭接住一片落下的綠葉,指尖撚着轉了轉,她為什麼會來偏殿?剛剛興緻勃勃地走來,現在卻想不起過來的原因了,落辰想不通,指尖椰子打着旋兒掉下來,落辰偏了下頭,離開了偏殿。
一時興起吧,反正是她自己的地盤,她去哪都不奇怪,探究原因才是奇怪的。
離開偏殿以後,虛影出現在紫陽峰後山,玉蘭坳裡。
身影幾度閃爍,最終落地山洞裡。
原先密密麻麻的禁制早已消失不見,洞口敞開着,就像這裡從未有人來過一樣,洞口積了厚厚的落葉,花香馥郁塞滿整個山洞。
寒泉冒着小泡泡,天氣稍寒,水面幹幹淨淨,不帶一絲寒汽。虛影走到池邊,将手中一隻雪白的瓷盆放下,任其蕩起漣漪,漂浮在水面上。
起身後視線掃過洞中的桌凳床榻,最後落在角落的棋盤上,上面是一局殘棋,走到棋盤旁邊後,曾經久久下不出來的殘棋不知何時已經有了結果,黑子大獲全勝,白子一敗塗地。
眯了眯眼,突然注意到一個先前從未發現過的點:明遊何時有這麼強的勝負欲?
想起什麼,一道神念悄無聲息地離開玉蘭坳,筆直地向主峰探去,穿過整齊劃一的武場,穿過竹林,在那株辛夷花上多停留了片刻後毫無阻滞地穿過結界來到黑漆漆的禁閣。
閣中典籍無風自動,那些複雜的、邪氣的、詭谲的丹方、符箓、陣法和煉器心得大咧咧地敞開暴露出來,最終停留在一個複雜的,佐以混沌之氣的大陣上——招魂溯源陣。
但是這個陣法,需要一樣特别的東西,神念籠罩整個世界,最終……落在了袖子上。
虛影罕見地緘默了,有些遲疑地伸手從袖子裡掏出來一隻睡得很香的兔子。
嗯……這是個什麼東西?
掌心托着兔子,身影下一刻出現在了天雷滾滾的荒域,周圍一堆各界強者神識覆蓋在荒域的這個角落裡,但是并沒有發現這位不速之客。
祂穿過雷雲,落在天雷中心的道觀前,道觀依舊立起拒絕他入内的結界。祂伸手按上結界,感受到了那一股阻力。
直到祂把兔子一巴掌按上了結界……結界開了一個口子。
耳朵突然被拽,熒勾呲着大牙驚醒過來。
掙開一雙大紅眼睛,對上的就是緩緩打開的大門,和門内皺着眉頭看過來的白發老者。
熒勾掙紮的動作突然就頓住了,甚至慢慢縮起了手腳,把自己團成了一團。
虛影提起兔子,對月老說:“你留在這裡,就是為了它對吧?!”
月老歎了口氣:“唉……”
對虛影招了下手,道:“進來吧。”
虛影抱着瑟瑟發抖的兔子走進大門,大殿前瘦削的青年手上拿着掃帚站着,視線在虛影懷中的毛團子上定了定,随後若無其事地轉身拿着水盆和抹布進了大殿。
月老走到樹下,擡手撤去樹上的障眼法,滿樹繁花的桃樹霎時變成了花色豔麗的合歡樹,依舊滿樹繁花,樹上縱橫交錯的紅線挂着方的圓的桃符,桃木上有墨香淺淺的祝願,也有刻痕陳舊的“一生一世”。
虛影擡起頭來,若有所思地看着頂端随風搖曳的兩塊桃木,上面隻有兩個筆畫淩厲的名字——一曰洛揚、一曰崔由。
現在祂知道了,祂哪怕沒有洛揚那一世的記憶,在他所看見的過去億萬年的時間裡,世間曾發生過洛揚和崔由這一對師徒的故事,他看得一清二楚。
于是祂歪了下頭,道:“崔由……是他?”
月老點頭又搖頭,“是他,也不是他。”
月老想了想,說:“在明遊的認知裡,崔由是崔由,他是他,他們從來不是同一個人。就算有朝一日祂恢複了崔由那一世的記憶,祂也不再是崔由。”
祂點點頭,表示明了了,“那他在哪?我踏遍時間的盡頭,尋遍世間每一個角落,找不到他任何蹤迹。”
月老挑了下眉,看向祂臂彎裡用耳朵蓋住臉掩耳盜鈴的熒勾,笑道:“這世間除卻九霄雲外、紅塵萬丈、還有一地,名陰曹地府,那是死去亡靈的歸所,亦是生命的來處。”
祂眼睛亮了亮,問:“怎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