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鏡吸收秀才的怨氣,殺了原本的李老爺,讓秀才取而代之。
秀才的願望實現了。
但他不知道,除了他,還有無數的鎮民撿到了鬼鏡,被鬼鏡引誘着許下同樣的願望。
一夜過後,秀才還是秀才,而李老爺,換成了其他人。
後來,一個又一個鎮民成了李老爺,再被下一個人頂替。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除了秀才以外,鯉鎮居然沒有任何人察覺。
直到有一天,秀才偷聽到了,靈鏡背後恐怖的真相。
原來靈鏡後面是鬼。
原來隻要是撿到鏡子碎片的人,最後都被做成了傀儡。
鏡中鬼故意散播虛虛實實的鬧鬼流言,引來過路的修道人士,等他們進入鯉鎮,便踏進了鏡中鬼的陰謀。
來到鯉鎮的道人全死掉了,修為被鏡中鬼奪去,屍身都留不住,不知道丢去了哪裡。日複一日,秀才眼看着鎮裡的傀儡變得越來越多,多到他無法分辨,哪個是真正的人,哪個已經成了傀儡,眼睛背後藏着一隻偷窺的鬼。
可是秀才一直沒有被做成傀儡。
或許是被遺忘了,或許是鏡中鬼故意戲耍他,也或許是……他瘋了。
從那天起,鯉鎮茶樓再也沒有新的皮影戲劇目。人們都說,秀才啊,又閉關了,不曉得要寫一個多好看的戲本子哦。
而官道前方,多了一個揮舞鋤頭的乞丐,瘋瘋癫癫的,吓走了好多想要來鯉鎮的外地人。
淩亂頭發擋住了乞丐的臉,他好似聽不見展澤君的問話,一個字也不說。
展澤君歎道:“你放心吧,不會再有人遇害了。”
“鯉鎮作惡的鬼,現已除去。”
道人的影子遠去,隻消一會兒,再也看不見了。
乞丐雙手雙腳都在發顫,用力捂住面孔。幹枯眼球裡淌下兩行濁淚,砸進了泥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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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時間趕得巧,山莊白梅初綻,蔚止言如願取到第一縷香。
清退傀儡、等待沈欺的閑暇裡,他仔細描摹了李府那隻倒流壺的手藝,打算回仙界托人做隻樣式相近的。人間此行收獲頗豐,蔚止言滿面笑意:“疑是,這下足夠釀出新的一剪梅了,我再改改方子,霜雪雨露,你說哪個好些?”
“你身上的燎火咒痕消了?”沈欺卻問。
蔚止言在哪裡遇上魔界惡獸燎火,又是如何身負燎火之咒,他上回問過,得了幾句搪塞,此刻不欲重提。燎火之咒雖解了,因其與寒梅相沖,咒印一日未消,便喝不得一剪梅,他不會放任蔚止言在他眼皮子底下犯出這等傻事。
“是啊,真的沒了,你看。”蔚止言折起袖子讓沈欺檢查,露出整截手腕,玉一樣的幹淨無瑕。
沈欺方才松口,答道:“四種全試一遍,不就好了麼。”
蔚止言:“好主意!”
沈欺捏着一股絲線,傀儡身體中的線皆燒毀了,這段是遺留在鏡中鬼手裡的,落在沈欺掌心,它仿佛被賦予了鮮活的生命,一個勁兒要往皮肉之下鑽。
眸底掠過寒光,沈欺神色冷冽,碾碎了絲線。
“少了一個人。”他道。
鏡中鬼所化的李老爺“死去”後,李府庭院裡的鎮民,少了一個。
蔚止言意動,道:“皮影匠。”
“傀儡群之中,可曾見他出現?”
“不曾。”蔚止言又道,“皮影中斷後,再沒有見過他。”
無論是傀儡,還是正常鎮民,哪一頭都不見皮影匠的身影。
事态全貌就此明朗了:鏡中鬼藏在鏡面後,無法将鬼鏡鑲嵌到人的眼睛裡,也無法動手做出傀儡——它在鯉鎮有個同夥,便是喬裝成皮影匠的傀儡師。
如今鏡中鬼死了,皮影匠趁亂逃之夭夭。
沈欺冷聲道:“也許,鏡中鬼才是那隻伥鬼。”
……真正掌控全局的,反而是看似伥鬼的傀儡師。
皮影匠深藏不露,打着協助鏡中鬼的幌子暗中牟利,鏡中鬼還以為掌控全局,殊不知被皮影匠擺了一道,成為掩護皮影匠逃脫的靶子。
沈欺:“昨晚的傀儡如何?”
蔚止言斟酌道:“還行?”
“單論傀儡乏善可陳,那些絲線卻很……别緻?”出于身心健康的考慮,蔚止言從不主動介入傀儡術相關的鑽研,要不是沈欺提前告知破解之法,恐怕昨晚有的一陣耽擱。
皮影匠既然利用鏡中鬼的力量,自身修為約莫算不得多高。一個修為無奇的傀儡師,能做出如此之量的傀儡、甚至蒙蔽神仙視線,全靠了那股絲線。
它們依附在鎮民身上,神不知鬼不覺地侵吞意識,不傷及魂魄命脈,若非施法看清了,幾乎瞞天過海。
沈欺認得這些線,是位傀儡師所創,專用于制作傀儡的線。
它有個婉轉的名字。
“鴛鴦線。”
皮影匠遮遮掩掩是為了何種陰謀,沒有人知道。但可以認定,鯉鎮遇難的道人,不光是鏡中鬼手筆,與皮影匠也脫不了幹系。
敢和鏡中鬼沆瀣一氣,沈欺斷然是不能任其一走了之。
“尋得到鴛鴦線的,世間僅有一處。”
蔚止言莫名有種大事不好的預感,幹笑道:“哈哈,疑是你說的肯定不是……”
“就是你想的那樣。”
沈欺微笑着,打斷了他的自欺欺人:
“鴛鴦冢。”
蔚止言試圖垂死掙紮:“那我們現今是個怎樣的打算呢?”
“自然是抓人。”
沈欺淩空劃開一道縫隙,明眼人看了便知,那是個穿梭兩界之間的通路。
蔚止言蹑手蹑腳地往後退,步伐慘遭制止,沈欺一把攏過白衣廣袖,圈住蔚止言手臂:“走吧。”
“去、去哪裡?”蔚止言抱着最後一絲希冀。
沈欺粲然地笑了,而後說出那幾個字,空降一道晴天霹靂,劈碎了蔚止言的幻想:
“幽冥之域。”
也稱為——冥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