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齊了,”美景欣賞夠了,正事在前,宛頤不敢懈怠,“我們開始吧。”
一桌人紛紛定神,進入今日議題。
方堇色文書工作做得最細緻,先捋了捋仙人獄的進展:
“破解仙人獄的關竅有二:其一心智堅韌,不可為其中惡念所動;其二化解險境,根除其中邪魔惡煞。”
蝶仙馬上發言:“那天沈欺不是提過嗎?可以嘗試借助洗魄燈來對付仙人獄的魔物。那麼第二點的應對方法就有了,我們可以加上。”
“好。”方堇色連連點頭,奮筆疾書。
“聽了沈欺說的,我還有個想法,”宋既白合理推斷,“假如洗魄燈對降服惡煞有幫助,是不是也利于穩定心神?”
沈欺順着這話稍加思索,竟挑不出差錯:“有理。”
覺得有道理的不止他一個,宛頤一抹黛眉揉皺又展開:“那隻要有了洗魄燈,仙人獄這兩個老大難的問題都有門路了!”
仙人獄這就給他們解出來了?!
“前提是得有洗魄燈。”蝶仙潑了瓢冷水。
“還要會用。”宋既白再潑一瓢。
洗魄燈如今鎮在九重仙阙,退一萬步來說,姑且就當做有洗魄燈吧。第二個問題,洗魄燈要怎麼用呢?
沈欺道:“我聽聞,若要運用洗魄燈,需深厚之功。”
他還是從蔚止言那裡聽來的。
蔚止言對他介紹洗魄燈時曾說過,“洗魄燈之功,唯深厚法力方能馭使,少有神仙可以盡數釋放其能”。
還說,連他自己也不能完全掌握洗魄燈,隻是一知半解。
說這話時,沈欺初來乍到,戴着拘靈所作的僞裝。蔚止言則是雲瀾府端雅清矜的蔚然君,還沒有暴露本性。
所以蔚止言說的話,關于洗魄燈的形容,前面那句難以化用,沈欺是信的。後半句,蔚止言自陳,以他的本領無力掌控洗魄燈。
以“蔚然君”所示的法力來看,确實不能。
至于其他的……
随便吧,沈欺懶得去猜。
說到底,按照他們的設想,解仙人獄要用到洗魄燈,然而,洗魄燈需要難以言喻的高強法力才能為人所用。
沒有至深至高的仙力,是駕馭不了洗魄燈至清至真的靈息的。
這幾乎是難于上青天了。
他們如何才能用一個難于登天的解法,解開另一個難于登天的問題呢?
“深厚之功,深厚之功……”
宋既白念叨着,突然靈光閃現:“有了!”
“要想功力深厚,歸根結底不就是要勤加修煉嗎?隻要修行久,隻要功夫深,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我們就這麼寫吧!”
其他人:“……”
要是真這麼寫,好像寫了,又好像沒寫。轉念一想,好像又挑不出毛病。
沈欺曲起指叩了叩桌面,思緒翻飛,回溯不少與洗魄燈相幹的畫面,心生一計。
“無法驅使洗魄燈本身,隻借用洗魄燈之光呢?是否可行?”
雁城花醒當晚,沈欺于仙界初見蔚止言,蔚止言随身提了盞燈籠。後來的鯉鎮、冥界,蔚止言被妖魔鬼怪一驚一乍的把戲激出一身雞皮疙瘩,沈欺時不時聽他追悔莫及,後悔下凡之前沒帶上他的寶貝燈籠。
他沒記錯的話,蔚止言提的那盞燈籠裡,盛着一縷洗魄燈的光芒。
洗魄燈是雲瀾大陣的陣眼,不可随意離開雲瀾。每當蔚止言出府,隻要有所預感,就取洗魄燈一點光芒放進燈盞裡,随身攜帶以備不時之需。
相似的法子,沈欺也誤打誤撞地用過一次。
此前,華瑤為修補靈脈追來九重仙阙,沈欺與她周旋再三,不願摘下拘靈敗露了身份,就曾借過洗魄燈的燭光暫作應付。
“借洗魄燈的光?”宛頤喃喃。
“……是了,”方堇色對煉器小有心得,舉一反三,“如果法力受限,實在用不成洗魄燈,不如試着借洗魄燈一道微光,好比說,将它熔煉到法器上?”
宛頤悟道:“如此一來,不用招架洗魄燈全部功力,也能取得洗魄燈的作用了!”
宋既白大呼:“沈欺,好主意!”
沈欺隻淡淡然笑了笑。
“那就這麼寫。”
蝶仙拍闆:“仙人獄之解:勤加修行,法力至臻,守心之堅,協以洗魄燈破之;若功不能逮,借洗魄燈之光熔煉寶器,而後設法摧之。”
方堇色寫完,小心地提出一處緻命傷疤:“這個解法可不可行,我們似乎并未試過……”
圍桌幾人全都沉默了。
——是的,寫得再有鼻子有眼,架不住沒人試過到底行不行啊。
話又說回來,哪裡去找個仙人獄給他們試啊。
幾人的臉色精彩紛呈,隻有沈欺知道,既然蔚止言說仙人獄已經由仙界銷毀,那麼也沒有機會再給任何人試了。
宋既白作為名義上的一組之長,無法放任課業進程遭到牽絆,再次靈機一動:“我們再補一句。”
“就寫,”宋既白道,“此法待驗證,僅供參考。”
宋既白有理有據,不是他們不想驗證,實非不能。莫要說他們了,天底下有沒有一個能驗證這題對錯的人都不好說,找都沒地方找去。
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這樣寫了再說。
反正離課業提交還有段時間,萬一給他們碰上個能驗的人呢。
……怎麼說呢,聽起來仿佛是挺嚴謹的,大家一律被宋既白的鬼才給折服了。
“那仙人獄就先這麼着吧,”宛頤一錘定音,“來下一個。”
宛頤自覺成長了不少,因為她能心平氣和地念出下面這個叫人聞風喪膽的名字了:
“誅靈陣。”
誅靈陣是至陰至邪之陣,以怨魂為祭方能開啟,陷入陣中之人無論族類,若久不脫身,其人所有一概誅盡,得名誅靈。誅靈陣一成,威力無匹,莫論陣中人,但凡接近,皆有殒命之險。
方堇色不假思索,概述一遍上回他們讨論出的結果:
“第一步,設法接近誅靈陣——方法未知。附注,僅樂初醒知;
第二步,制伏布陣人,使法陣停止運轉;
第三步,銷毀陣眼——方法未知。附注,還需考慮陣眼附近牽扯無辜之人、無法随意銷毀的可能。”
蝶仙聽得又頭大起來:“這個脅迫人質的情況我們是非得考慮不可嗎?能不能先忽略掉啊。”
光是誅靈陣已經夠痛苦了,為什麼要想不開、自己給自己增加難度啊?!
“行的,那先不看這個呗。”
宛頤是提出人質假想的人,也是經驗豐富的著書人:“其實根據我寫話本的經驗,遇到這種時候,關鍵還是在布陣人身上。”
“比如聲東擊西,迷惑布陣人的視線,然後趁亂救出人質,然後再解決掉布陣人就好了。”
蝶仙十分麻木:“……哦,好的。”
另一邊,沈欺看着兩處顯眼的“未知”,道:“問題仍是在破陣之法上。”
接近誅靈陣也好,毀去陣眼也好,隻要談及法陣,都繞不開破陣的法門。
誅靈陣複雜難言,本已失傳,不慎為上一代魔君伏鋒所得。仙魔兩界一戰,伏鋒以誅靈陣戕害神仙,己身卻受反噬而死。
魔界敗後,誅靈陣再度失傳,更不論設陣破陣之法了。
有關誅靈陣記載寥寥,宋既白最近看過了能找到的所有案卷,嘗試勘算一二,結果極其慘淡。陣術課穩居同級第一的他,面對誅靈陣冰山一角也隻能望洋興歎:“這誅靈陣真的過于深奧,恐怕隻有樂初醒有可能解得開了。”
據傳,樂初醒推算出了接近誅靈陣的方法,甚至還拿到過誅靈陣的殘陣,差點就能将它複原。可是這個“人間第一陣師”,卻是個手染屠城大罪的惡孽,早已被正道殲除。
誅靈陣相關文書整理在案,宋既白撓撓頭束手無策,幾位仙女勾勾畫畫,如聆天書,正神情凝重,冷不丁響起一個清冷聲音。
“除了樂初醒,真的無人再能解開誅靈陣嗎?”
是沈欺。
其餘四人齊齊愣了下。
沈欺深知他離成為陣師尚且存在天塹,從沒想過勉強自己一夜練就解陣的技法,他想的是另辟蹊徑,簡稱搬救兵:“假使樂初醒身具解開誅靈陣的才能,”一手支頤,一手圈出“誅靈陣”幾字,“是否有可能,往後也會有其他陣師,具備此種才能?”
“仙界擅法陣者佼佼,其中定有鑽研誅靈陣之人,哪怕無人能解,也定有天賦超常、不輸樂初醒之人。”
沈欺想起群仙試上,他似乎聽人談論過,有一家仙門尤擅陣術。
“比如,”沈欺回憶片刻,有個人名他還留有印象,“斷機試魁首,驚鶴山房,陳寐。”
各仙府之間,驚鶴山房尤擅問星術,而論及蔔算勘陣,群仙試上無人可與其比拟。陳寐這一位驚鶴山房的小師弟,曾和沈欺共同參加過群仙試,脾性分外跳脫,讓沈欺記憶深刻。
九天攬月台上,陳寐是斷機試參試者之中資曆最淺,卻一舉奪得魁首;萬象試的桃源幻境裡,沈欺提醒他找出隐藏的幻陣,他那一手陰陽筆也使得精彩。
由此看來,盡管心地純稚得過了頭,其他各門仙術修習得也不怎麼樣,陳寐在陣術上的本領确實不俗。類似他這般的人,對破解誅靈陣應當能給出高明些的見解。
“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蝶仙道,“旁觀斷機試的仙師們說過,陳寐布陣解陣之法,在場諸多弟子無人能比!”
“我們是不是可以請教請教陳寐?”蝶仙越說越激動。
宛頤猛拍大腿:“研習課業隻規定了不能求助府中仙師,我們憑本事請教雲瀾府以外的人,應該可以的吧?!”
沈欺:“是麼?”
“是的。”方堇色又看了遍研習課業的評判規則,“是有這則說明。”
宛頤急不可待:“那趕緊的,我們去一趟驚鶴山房?”
“不用了。”
宋既白不得不打斷她了:“不瞞你們說,我昨天還在琅環雅集跟驚鶴山房的仙友們聊過。”
琅環雅集,天庭琅環院設立的議論集,與雲瀾廣集相似,但面向仙界各學府開放。宋既白常年活躍于此,憑一張嘴皮子侃遍各家仙府,早已晉升為琅環雅集的資深元老。
衆人不明就裡,連沈欺也面露疑色,問道:“為何不必去了?”
宋既白歎氣:“因為很不巧,驚鶴山房的弟子們和我說,陳寐他,前幾天出門去邙海遊曆了。”
此前華瑤逍遙在外,她名下的離天宮匪患流竄至仙界邙海作亂,劫掠無計。自從華瑤被捉、離天宮一派被仙界清剿,邙海作亂的匪徒不再,重歸了往日太平。
“出門遊曆怎麼了?”宛頤沒所謂,“我們去邙海找他就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