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一切如常,卻是冷不防,一腳踏空!——
沈欺來不及看向蔚止言,雙雙掉下虛空之前,他聽見樂初醒的低語。
“他答應過你,本來不用這樣做,但是。”
“你們折斷了樹枝,這就當做,那一箭的回禮吧。”
……本來不用這樣?
本來不用、本來不用……樂初醒本來的規矩,找他求解陣術的人,必須要先走過他設下的幻陣。
陳寐答應過沈欺,願意幫他解開誅靈陣,所以樂初醒說本來不用。但是,“那一箭”。
——是蔚止言拿着乘願弓練箭,結果一下射偏、打中聖壇旁邊荔枝樹的那一箭!
那時奉仙觀的門童是怎麼說的?
這棵荔枝樹,曾經被樂初醒的魂魄詛咒過,亂動一片葉子都要噩夢纏身。
而要是有人射斷了一截樹枝,就算用仙術複原了……
樂初醒也不會就此作罷的!
沈欺暗罵一聲。
轉眼,四周景色徹底變化。
他們已然身陷幻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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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倒轉,千變萬化的影子旋轉消散後,蔚止言輕飄飄落地。
本能地尋找沈欺,莫說身邊,他所在的這一個幻陣範圍内,再尋不見第二個人的氣息。
看來他們兩個是被分開,分别拉入到不同的幻陣裡面了。
有人顯然也想到了,今天之所以掉進幻陣,全是自己那蹩腳一箭招來的罪過。蔚止言苦惱地想着,不知道出去以後馬上給疑是賠罪,會不會有用呢。
還是快一點走出這個幻陣,去找疑是吧。
蔚止言提起燈籠,捏着烏木扇骨,款款走進不可知的前方。
一般說來,幻陣,總是喜歡讓人看到害怕的事物。
他最害怕的事物,是什麼呢,蔚止言百無聊賴地思索,一隻倒吊的長舌鬼猛地貼上面門。
長舌鬼隻剩半張枯瘦幹癟的臉,身體是開膛破肚,直挺挺倒懸着,眼球裡塞滿頭發,裂開的嘴巴裡吐出一顆顆眼球。那些眼球掉出來,漂浮在空中,彎出和長舌鬼一樣的,黑洞洞的詭笑。
蔚止言:“……”
再看周圍,許許多多的空白鬼影悄然顯形,幻陣各處,比比皆是。
蔚止言:“……”
是了,沒錯。
這就是蔚止言最頭痛的,熱衷炮制恐怖之風、不将人吓死決不罷休的那種妖魔鬼怪。
咯咯鬼笑,凄厲哭嚎,哭笑聲突兀地夾雜在一起,令人汗毛倒豎。
“都說了,這種裝神弄鬼的事。”
蔚止言無奈歎了聲氣,甩開銜雲折。
“……我真的是,很不喜歡啊。”
長舌鬼赫然在前,他好似是不曾看到,漫不經心地說着,雪白衣袂行過之處,鬼影紛紛湮滅。
“這樣子,應該就可以了吧。”蔚止言自說自話似的念着,話不見停——背身反手,銜雲扇面一轉!
他背後一隻隐匿已久的無頭鬼怪,高可及天,來不及朝他伸出血肉淋漓的鬼手,轟然倒地!
蔚止言頭也不回,俨然置身事外,毫不在意地往前而去。
“得快些出去才行。”
鬼怪橫屍遍野,血塗滿地,一襲白衣不染,自幢幢鬼窟幻境裡穿行而過,猶且自顧自道:“不能叫疑是等急了呢。”
幻境應聲撕裂。
然而蔚止言跟前一晃——本該崩塌的幻陣再度聚攏,凝成一幅真假難辨的景象。
天上下起雨來,落到了他身上。
“……诶?”
蔚止言提起稍許興緻:“原是個雙重幻陣。”
樂初醒給他們設下的幻陣不隻一道,方才他破解了第一重,還有第二重。
凄風冷雨,夜沉如晦。
身前延伸出一條路,通向一處海角懸崖,黑暗裡隐隐約約海浪翻滾,暗處漁火冥冥。
蔚止言即刻就知道這是個什麼樣的幻陣了。
“果然,又是這個呢。”
這些年一旦遇到這類幻陣便是這個,就連樂初醒的幻陣,也見不到多少新意嗎。
看起來和以前的那些,實在是,沒有任何的不同啊。
夜色不明,朦胧可見斷崖斷崖的盡頭,躺着一個人。
蔚止言嘴角泛起懶散笑意,不慌不忙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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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仙觀景物陡然褪去,眨眼過後,猛烈不休的兇煞直沖沈欺斬下!——
沈欺眼也未擡一下,勾勾手指,一股股兇煞偃旗息鼓,臣服一般地繞在他身側,任由他支配着,原路還擊了回去!
感知不到蔚止言的氣息,那麼,他們是被分到不同的幻陣裡了。
而他所在的這個幻陣,兇煞橫行之地,是他最為熟悉的——
魔界。
群魔環伺,叢叢魇魔化作簡陋人形,四根獠牙滴下血涎;上百隻惡獸燎火聚集,咆哮聲撼天動地。它們猙獰地聳起身子,發狂地一擁而上!
白發青年瞳孔似碧川傾瀉,而今無一分暖意,寒川覆冰。
他倚刀而立,由暗色勾勒出一副鬼魅剪影,不見他動,那痕隐泛翡色的刀刃其下,溢出一絲煞氣。
對于绯刃而言,那隻是微不足道的一點力量,甚至不及毫末。
頃刻間,魔物們浩浩蕩蕩,身死形滅。
天塌地陷,幻陣不複存在——正當沈欺這樣以為之際,眼前一黑,驟而又點亮。
……雙重幻陣?
陸陸續續地,附近傳來了人聲。
沈欺遠望四下,入目一片陌生的人間海域,大海上浪花朵朵,岸上處處是漁家。
雖然臨海,此處并不是海上國,也絕非沈欺去過的任何一處海域。
他進到的這第二重幻陣……究竟是何種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