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靜植的藍鵲曆來認生,它跟着傅靜植在無渡城待了這麼久,稱得上一眼就能熟起來的,除了傅靜植還隻有沈欺。
現今又多了一個。
藍鵲久在魔界,卻對仙澤一點也不排斥,喳喳喳圍着蔚止言飛來飛去,在他面前親近得很。
它叫做藍鵲,卻是通體純白,隻有長長的尾羽拖着一線藍色。一副小身體小翅膀,細細的小爪子,眼睛是兩顆豆粒大的漆黑珍珠,毛茸茸的身子像個圓圓的雪球,飛起來一蹦一蹦的,拍一下收一下翅膀。
實在是可愛得緊。
蔚止言笑着,拿出一棵海靈芝:“這個你能吃麼?”
藍鵲頓時成了一顆會點頭的雪球,在他手心親昵地啄了一下,銜着海靈芝,蹦蹦跳跳地吃了起來。
它吃到海靈芝那雀躍的模樣,真是像極了雲朵朵。
有風景賞,有茶飲嘗,還有圓滾滾作陪,蔚止言這番做客可以說是做得非常盡興。
等到走出無渡城了,還意猶未盡,和沈欺說起來:“那隻小鵲,倒是挺招人喜歡。”
而且,“雖然通靈性,卻不具有魂靈,真是隻稀奇的小鳥呢。”蔚止言随口一問,“無渡城主知道麼?”
藍鵲無魂魄也無生機,若按常理來說,分明是個死物,卻是靈動自然,不知傅靜植從哪處拐回來的。
傅靜植到底知道不知道,沈欺才不關心:“不用管他。”
反正傅靜植一直就是個無聊透頂的人物。
兩人相攜離去,他們的身後,一人一鳥目送着那兩道背影遠去。
“哎呀呀,有情人終成眷屬,真是感人至深啊。”
由于傅靜植的語氣過于做作,顯得很不誠懇,他被藍鵲踩了一腳。
“小鵲,這可是我的真心話啊。”傅靜植還委屈上了。
“以後無渡城就沒有绯刃了,要靠我們自己了呢,真是好苦啊。”
“欸,對了。”
“你說,要是阿绯在外面受了欺負,是不是就可以回來了?”
又不說好話,藍鵲張開小翅膀,使勁扇了傅靜植幾下,把他脖子上的束帶都給扇亂了。
傅靜植趕緊反省了:“好吧,是我嘴快,又說錯話了。”
他撥開幾绺打卷的頭發,把束帶重新纏回去。烏黑束帶的尾端,沒入他那頭微彎的長發,迎風地飄揚。
但傅靜植讨厭刮風,無渡城就再沒有風,所以他想象中那種風中飄逸,落寞,還帶一點隽永的氛圍,其實并沒有出現。
“畢竟阿绯是我們的好朋友呢。”
“那就祝他跟我們一樣,早點心想事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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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透疏水,走月逆行雲。
雲水星月之間,修竹成林,一望無際,亭亭而立。煙霞繞翠徑,星月輪轉,竹影突然喧嘩,驚起栖息其中的白鶴三兩行。
此為仙界十八勝景之一,“竹喧驚鶴”。
沈欺和蔚止言造訪驚鶴山房時,驚鶴山房的那位掌門,已在竹林間等候多時。
驚鶴山房掌門是位鶴發童顔的仙尊,一隻丹頂白鶴随身。不待來客多言,竹林中雲與水相連,結成經緯,千葉摘星,織出一輪星軌。
仙尊付之一歎。
“多謝蔚然君、沈仙友,不遠千裡來此一趟,全其心願。”
雲瀾府兩位貴客登門,來意為何,驚鶴山房已算出了。
沈欺與蔚止言便是相顧無言,唯有深深一歎。
驚鶴山房首座弟子,陳寐常常一口一個大師姐的仙子,卻是紅了眼睛,猶帶哭腔:“陳寐和……那樂初醒之事,煩二位費心了。”
陳寐是樂初醒一道情念的化身,并無魂魄在身。但在此以前,有夤夜琥珀的遮掩,他成仙後拜入驚鶴山房,也無人能夠發覺。
是在陳寐說要出門遊曆的時候,大師姐騰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問星斷機、占天蔔卦、勘算演陣,皆是驚鶴山房人人擅長的才能。大師姐心中隐隐感知,陳寐這一趟去了,或許就不會再回來。
她再三地勸阻,可是向來好說話的陳寐,這次說什麼都要出去,沒有人勸得住。
大師姐就明白了,那是陳寐自己要選擇的命數。
他必然要踏上那一條路,沒有其他人能夠阻止。
那個成天叫喚着要吃荔枝的小師弟,果然就沒有回來。
大師姐背過身去,悄悄地擦掉了一點眼淚。
……陳寐啊,真是個小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