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白夜菱花雪簌簌下了一夜,夜來風雨裡靡靡聲響也徹夜不斷,無止無休地連續了一夜。
雪停春來,日上中天,沈欺得以走出房門,庭院柳綠花紅撲面而來,春風送爽,吹散了他身後一室裹纏已久的旖旎氣息。
撥開層層綠幔花帳,一壁藤蘿花瀑葳蕤,他倚坐在一旁,抽出玉簡,翻閱起話本集。
還是那個疏狂不羁的名字,《霸道魔尊俏仙君》,這系列話本今早又出了一卷新的,沈欺從中讀出無渡城的訊息。
傅靜植通過密文傳遞了兩個消息,一好一壞。
好消息是,無渡城的魔族,一度在月下林發現了白錯現身。
月下林,綿延于仙魔冥三界之交,往仙界千裡即入歆州地界,往魔界深入可達逢魔谷。
壞消息是,無渡城還沒查出白錯從何處來到月下林,又要往哪裡去,就又失去了白錯的動向。
無渡城沿着月下林,把能找的地方翻了個底朝天,白錯此人就是不見蹤影,憑空消失了一樣。
并且,任他們翻遍了魔界,幾乎是掘地三尺,也沒見到哪處留有布置了誅靈陣的迹象。
如此多日過去,無論是對白錯的追查,還是對誅靈陣的搜索,遲遲未有結果。
沈欺讀完這段訊息,神情沉凝了些許,右邊肩膀忽地一重。
有人無聲無息地尾随了來,一點不見外地偎着他坐下。那人緊貼他後背,雙手自下而上環過他腰身,徑直從後方把下巴擱進了他的頸窩。
“疑是,怎麼一個人出來,不等等我。”
拂落沈欺耳際的聲音,摻了絲絲縷縷的啞,是餍足之後的惺忪。一具溫熱身軀靠上來,衣袂間攜着一道若有似無的清冽氣澤,竄入他鼻尖。
沈欺看也不看來人,哂笑一聲。
“你說呢。”
如果不是他忍無可忍地甩開了蔚止言,他們今天還能出得了門嗎。
沈欺出聲應了這話,方覺嗓子啞得厲害。臉上顔色更顯得冷淡,待要發作,一盞荷釀月光送到了嘴邊。
蔚止言一顆腦袋仍然搭在他肩上,輕輕地蹭了蹭,事後獻殷勤的意味顯而易見。
沈欺接了杯盞,一飲而盡,餘光冷冷,剜了罪魁禍首一眼。
那個貪得無厭的人全無自知之明,側過頭迎上他一記瞋視,望着他低垂的眼,反而想入非非,想到了别的什麼地方去。
白日春晴,淡金色的日光給濃密白睫鍍了層金,瞥向蔚止言的這雙眼瞳蘊着一泓湛碧,在日照下沁出澄金的光亮。
不像是昨晚,雪夜未央的時分,迷離燭光輕搖,也是同樣一雙眼睛,卻透不進光,被一段缥碧的發帶蒙住,隻能憑着直覺分辨一切。
過不了多久,那節發帶就被顫栗的水痕,或是一些别的什麼給浸濕了。濕漉漉的,再也纏繞不上,松動得滑了下來。
重新露出來的那雙碧眸也被打濕,水霧氤氲,眼角暈紅,一匹白發散落而下,遮住深深淺淺的印痕,更多的卻是遮不住,瑩白的雪裡暈染開一朵朵胭脂紅。
翡碧瞳孔迷蒙,思緒更是恍惚,眼看着就要失控,未想手腕一緊。濕潤的發帶叫人勾過來,不輕不重纏縛了他雙手,身前抵上一片炙熱緊實的胸膛,再沒有了退卻的餘地。
“——嗒。”
沈欺施力,杯盞擲落青石幾上,打斷了蔚止言遐想連篇。
“看夠了麼。”他的音色恢複了些,清淩淩,聽不出喜怒。
蔚止言光明正大的偷看被抓了個現行,而恬不知恥,道出了心裡話:“其實還不太夠。”
這還不算,蔚止言這會是打定了主意,不打算懂得适可為止為何物,隻把沈欺鎖在懷裡。
他盯着那兩瓣薄唇開合,因着剛喝下一杯荷釀月光,青年唇色泛着水光,顯得分外鮮活。
蔚止言枕在沈欺肩膀,把人摟着不放,一隻手骨節分明,覆在沈欺腰上,還有一隻手則是沿着弧線流暢的背脊撫上去,停留在舒展開的蝴蝶骨,勾勒那段精巧的形狀。
流連稍久,循着肩頸而上,觸碰到他的側臉,緩慢地摩挲,指尖撫過他下唇。
唇角有一道隐隐的腫,微紅,蔚止言指腹遊移到那處,輕若無物地摁了摁。
又不知道想到了哪裡去,蔚止言的視線如有實質,黏在那一處。慢慢地,手指反繞到另一邊去,掌着沈欺另一邊側臉,将他的臉微微轉過來。
怎麼個“還不太夠”,蔚止言身體力行地告訴了沈欺。
星星點點的吻烙下,他有一下沒一下親着那段修長細膩的頸線,再往上去,即将印在唇角的暗紅,上身一個不穩,被沈欺一手肘頂開。
“……嘶。”
蔚止言吃痛,沈欺這一下毫不留情,打在了他肩上。
之所以顯得痛,因為蔚止言肩上還留着不少的咬痕,那是前一個晚上貪婪得忘形,把緊縛雙手的青年招惹得狠了。喘息的間隙,實在是被蔚止言惹得氣急,就着雙手被縛的姿态,攀着他的脖子,低頭銜住一塊皮肉,直直咬了上去。
一下咬得極重,寬肩那一側的肌肉上,頓時烙印了一圈深深的血痕。然而也是無濟于事,抱緊他的那人低聲悶笑,不見得收斂,隻有愈演愈烈的厚顔無恥。
“疑是,好痛。”
蔚止言揉了揉肩膀,誇張地皺起眉頭。
沈欺不為所動:“自作自受。”
“你需清楚,”沈欺按住蔚止言不安分的動作,一指抵着他額頭,随後拍拍他的臉,“隻此一回,下不為例。”
一雙眼眯成危險的弧度,沈欺慢條斯理道:“往後再來,被綁的人便隻有你了。”
“好啊,求之不得。”
蔚止言居然充滿了期待:“疑是想怎麼綁,我親手奉上。”
沈欺一笑,指節抵住他唇:“先将你這張嘴綁上吧。”
當然,想要把蔚止言這張煩人的嘴巴綁起來,當下是不太能夠做到了。蔚止言猶自居心不軌,沈欺手指撤去,一卷話本摔在蔚止言面門。
“無渡城來信了。”
聽得無渡城的名号,料想是要緊的事态,蔚止言轉瞬收了眼底泛濫的笑意,整理出合宜的神态,熟門熟路地打開那卷話本。
“白錯行蹤無覓,”蔚止言念道密文,“誅靈陣亦不見其形?”
沈欺:“如你所見。”
又道:“方寸天可有消息?”
逢魔谷的事宜,魔界範圍内由無渡城搜查,仙界這邊,蔚止言同樣把白錯拿到誅靈陣一事告知了夙饒、方寸天,開展了探查。
蔚止言:“暫未。”
他将密文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忽而說:“傅靜植是否可信?”
無渡城“查出”的消息,如果是真的,那便沒有什麼。如果隻是無渡城的一面之詞,那麼……就值得深思了。
相看一眼,沈欺領會了蔚止言未盡之意。
“很遺憾,”他說,“這件事上,他們并未說謊。”
傅靜植其人固然惡劣,出于多年的交道,沈欺足以判斷,無渡城還不至于和逢魔谷勾結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