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他名字都喊出口了,容訣還不至于吝啬到一個台階都不舍得給單純的少年下。他以手支颌,莞爾微笑:“……唔,那咱家姑且相信殿下。”
“算了,我會證明給你看。”殷無穢見他态度敷衍,也有點洩氣,不再糾纏這個問題,轉而擔心道:“你兩天沒回來,一定困乏得很,我一直叫人備着熱水吃食,你一回來就可以沐浴歇息。”
“多謝殿下,殿下有心了。”
“……”
兩人離開刺史府,往驿館折返。
殷無穢瞧見容訣有些不太明顯青黑的下眼睑,心想,今日下午他哪也不去了,就在驿館陪容訣休息,順道想辦法說服這颍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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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容訣按約定時間前往刺史府。
他推開房門,卻沒見到昨天一臉信誓旦旦的殷無穢,問過屬下他的去向,約莫是去了善堂。容訣就沒再管了,兀自離開。
一早晨光熹微時就得到消息的商戶一齊趕來了刺史府書房,他們已在裡頭商讨了一個時辰有餘。
士農工商,商人位階最低,幾人主要還是看刺史的意思。其實容訣的提議也無不可,長此以往反倒是好事,可刺史憂心他卸磨殺驢,畢竟這位東廠督主的手段太過令人膽寒,能拖一時是一時,總能想出解決辦法。
“大人,那位……過來了。”管家不得不敲門打斷他們。
聞言,書房裡幾人俱是面色一變,互相遞了個眼神,舉步前往大堂。
他們到時,容訣已經慢條斯理地端坐喝茶了,見到他們,甚至還十分閑适地打招呼,“早啊,諸位。”
衆人頓時驚恐萬狀地朝他行禮。
容訣偏頭,眉目一彎,笑意吟吟地:“你們商量了一早上,也該出結果了吧。這樣,咱家再退一步,既然你們将屯糧放入了官家廪倉,和官糧性質一緻,稅務也可按官糧規定繳納,如何?”
衆人聽見神色一震,臉上有不可置信的驚喜閃過。
即便知道可能是陷阱,可容訣給出的誘惑實在太大,商人位低稅高,所以他們才尋求刺史的庇護,倘若容訣所言為真,那——
壓力給到刺史身上,刺史也不由面露難色了起來。
他沒有被容訣的巧言令色所蒙蔽,單刀直入道:“你如何能作主他們的稅收?東廠什麼時候接管戶部的職能了?”
容訣笑容收斂,他道:“戶部的鄭侍郎可處理做主。人,你也是知道的。”
在聽到這個名字後,刺史面色一變。
容訣心道果然,東廠自是不能幹涉稅收的,可鄭侍郎和颍州刺史乃師出同門,鄭侍郎自入仕後一路高升,卻難得公正廉明,又和颍州刺史私交甚笃,若是由颍州刺史出面,他再從中斡旋疏通,這事未必不能成。
說到底,不過是借花獻佛。
但那又如何,颍州刺史此人甚軸,他不介意開口,當了這個牽頭人,既不需要出力,又能達成目的,何樂而不為。
“若真能如此,下官自然沒有意見。”颍州刺史還是忍不住地心動了,甚至完全沒有察覺出容訣的用心。他愈是斟酌思忖,愈覺這是個一勞永逸的好路子,總這麼提心吊膽的也不是事。
不過,刺史還是沒有忘記一開始的顧慮,目光一凜道:“我們如何能信你?”
容訣:“……”
沒發生的事情,他如何保證;他保證了,刺史就能信?
可笑,東廠辦事何曾向人保證過,容訣唇角一點點拉地平直。
經由刺史一說,在場商戶也反應過來,就算容訣許諾的是真的,他們上報稅務還是要經刺史之手,他們直接答應了容訣豈不是得罪刺史?
這個大宦官,果然不安好心。
須臾間,氣氛重又凝重起來。
容訣的耐心逐漸告罄,他垂着睫,指腹在茶杯壁上一下下不輕不重地撚着,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風雨欲來的前兆,刺史這群人算是踢到鐵闆上了。
容訣再擡頭時眸中無一表情,皮笑肉不笑地:“既然刺史不願,咱家也不勉強,此事就此作罷。”
他說完,起身欲走。
氣氛乍然冷卻,衆人頓時也慌了神,誰不知道得罪東廠的下場,饒是刺史拿喬拖延,也不敢真的觸怒容訣,當即想要出言挽留。
然而就在這時,門口有腳步聲急促傳來,容訣定睛一看,是穿廊而來及時趕到的殷無穢,少年手上還拿着幾張不知寫了什麼的宣紙。
容訣眉梢微動,一瞬不瞬注視着門口面若冠玉的少年,聽他挽留:“督主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