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兩天,容訣都沒主動面見皇帝,待在淩虛閣安靜休養身體,誰也不見。
這麼将養着,總算不再頭昏腦脹了,隻還有些低燒,不過不耽擱什麼,朝中諸事一樣不落,自有屬下過來禀報。就連宮中關于他的那些甚嚣塵上居功自傲的流言,容訣俱一清二楚,隻是不置可否罷了。
小豆子聽到還十分忿忿,攥着拳頭恨不得沖出去把那些人的嘴巴一張張全撕了。容訣瞧他這樣不由得失笑,一搖頭也懶得在意,等他氣過了,也就好了。
容訣沒有主動去見皇帝,倒先等來了他的封诏,冊封他為司禮監秉筆太監,地位僅次于司禮監掌印,這是皇帝一早就許諾好的。而且,由于王掌印年事已高幾近辭宮,他的精力不少都放到了宮外的安置事宜上。
如今在這内宦之中,容訣掌握的是切切實實的權柄,真正位高權重生殺予奪。
容訣下跪領了诏書叩謝天恩,又重賞了皇帝派來傳召的太監,聽了他不少阿谀奉承話将人客氣送走,情緒這才拉了下來。
他既知皇帝對他猜疑忌憚,此刻還要反其心為他賜封,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事了,甚至接下來會面臨什麼都能夠想見。
容訣搖頭一哂,随手将诏書塞給了小豆子收納。
不多時,又有一班人馬過來。這回小豆子長了個心眼,喚來平時一直在外院等候聽喚的下人,叫他們先在門口把人迎了,節省下的時間會根據來人身份和容訣心情決定小豆子如何應變,不想來的竟是禮部的人。
是了,容訣擢升為秉筆太監,禮部下轄司負責宦官服制安排事宜。不過從前都是禮部司務,或者幹脆遣織造局的人将制服送來,怎的這回這樣重視。小豆子忙親自出來察看,待看到為首的人是殷無穢時,一切都明了了。
前兩日方才見過,如今再見小豆子朝他恭敬行禮,态度間不見絲毫熟稔,殷無穢同樣神色淡淡,小豆子将人引了進去。
來的幾人紛紛朝容訣見了禮,再照例說完恭賀話,旋即便閉上嘴當鹌鹑了。要知道,面前這位可是隻手遮天的大宦官,饒是他們尚書,打了照面都是要禮讓奉承的人物,何況他們這種小鬼頭。
如芒刺背間,幾人在心中俱悲苦不疊。
時不時給殷無穢使個眼色,指望他盡快斡旋好離開。誰知殷無穢平日廣交政友極有眼力見的一個人此時竟也怔怔地緘了口,倒像是比他們還要畏懼容訣,不說恭維話也不找借口離開,幾個小司務頓時急地冷汗都要下來了。
容訣見狀終于不再逗人,施施然走近瞧了送來的官服一眼,下一瞬,眼睛微微睜大了。
宦官制服,即便是掌印太監的,不論绛紅玄色,對容訣來說都委實難評,好好的絲緞料子做地那樣古闆沉悶,真真是無趣極了。
容訣穿上還能保持積石如玉之态,全系他本人郎豔獨絕。
然而眼前看到的绛紅蟒服卻不是那樣,肩襟明顯改地更正,容訣伸手撫過,觸感無甚變化,隻是在銜接處皆以金絲蠶線繡之,再拿起抖開,隐約可窺見其中光華浮動,腰封位置也略收束了些。細節雖小,可這制服給人的整體感覺卻完全不一樣了。
這哪裡是統一宦官制服,分明是量身定作,殷無穢原是在這等着他。
容訣一擡眼,朝他所立方向略挑了下眉。
殷無穢從容道:“衣裳送來,請督主一試,有問題也好即時修改。”
此話一出,他的同僚全都瞪大眼睛斜睨着他,其中驚恐之态直接溢于言表。殷無穢仍然面色不變道:“如此也是為了節省督主時間,督主事忙,我等不好多做叨擾。”
“!”聞言,禮部幾個小司務集體在心中倒抽了一口冷氣。
七殿下這是在一勞永逸,高!實在是高!隻是,這明擺着說容訣麻煩的意思當真不會惹他不快麼,他們要不要幫殷無穢圓個話頭,可又唯恐被容訣遷怒。
猶豫之下,無人願意站出做這個出頭鳥。
就在衆人不安屏息等着容訣發難時,就聽見一聲清越的莞爾,“好啊。不過若真有問題,咱家自己也不太能瞧見,勞煩殿下幫個小忙了。”
“嘶——”一名小司務輕輕哆嗦了下,不小心直接抽氣出聲了,他立即反應過來把自己龜縮地更沒存在感,同時低下頭暗暗祈禱,可千萬别再連累了他們。
他就說嘛,殷無穢這樣大膽,竟還想指教東廠督主,這不就倒黴了。他堂堂殿下,皇族子弟,被差使去為一個宦官更衣,可不是天大的折辱麼。
“好。”殷無穢平靜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