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師是姜深雅她們學院的一個資深老教授,主要帶研究生,也會帶本科生的畢業論文。他頭發已經灰白,帶着一副金絲框眼鏡,嘴角常年往下耷拉,看起來是個古闆嚴肅的小老頭,其實很有些冷幽默,嘲諷起學生一套一套的,話不重樣。
小老頭教授對越親近的學生罵的越歡,姜深雅是被他重點關照的那一個。
敲開辦公室的門,姜深雅見王老師耷拉着嘴角,一臉嚴肅的看着她,雖然理智上知道這是他的常态,但心裡還是湧起了一絲不安。
學業與事業,是姜深雅重活這一世最無法放棄的東西,如果她父親釜底抽薪......
“王老師。”姜深雅輕輕開口叫了一聲,王老師擡頭看了她一眼,指着旁邊的沙發。
“坐一會兒,”王老師說,“等我一下。”
姜深雅沉默地端坐在沙發上,王老師手頭上有一些工作,他自顧自地忙碌着,姜深雅等了二十分鐘左右,才見他收拾好桌上的文件,轉頭看向姜深雅。
“深雅。”王老師看出姜深雅有些緊張,放緩了語氣,試圖擠出一個慈祥的微笑來,但小老頭冷嘲熱諷慣了,擠出來的皮笑肉不笑在姜深雅眼裡嘲諷意味十足,令人放松不下來,王老師隻好算了,一臉嚴肅地指着辦公桌前的凳子,“過來坐。”
姜深雅站起來,拎着包挪過去。
王老師眼看着姜深雅坐下,卻沒有立刻開口說什麼,反而微微低着頭,仿佛在思考着什麼。良久,他才緩緩開口道:“你在準備特招,想讀研究生?”
“是。”姜深雅沉聲說。
“不想讀我們學校。”王老師點點頭,繼續問,“哪個學校?哪個老師?”
姜深雅把之前同柯醒說過的話又跟王老師說了一次。
“讀醫學......不管是臨床醫學還是基礎醫學,都很累啊。”王老師看着姜深雅年輕漂亮的臉,“又累,又折磨人,還不一定能讀出點什麼。我昨天才知道,深雅你家庭不錯,至少不為錢發愁,怎麼撞在學醫這條路上。”
姜深雅心沉到了低,她的預感成了真,她父親真的找上了王老師。姜父肯定是為了讓她離開學校,老老實實回去結婚,多半來要求王老師取消她的實習。
也不知道王老師有沒有把自己要讀研的事告訴父親。
姜深雅心裡挺難受的,她算是王老師的得意門生,沒想到王老師會聽從父親的話來勸說她放棄讀研。
“老師。”姜深雅不去看王老師的臉,冷靜又固執的說,“學醫于我而言是一種理想,或許這樣的話聽起來有些可笑,但......我喜歡為理想奮鬥的自己,這是我活着的意義。”
“學醫沒有那麼簡單啊。”王老師毫不留情的把醫學裡美好幻想的部分撕了個粉碎,“讀了研究生,别想睡個好覺了,每天睜眼是實驗,閉眼也是實驗,誰都在找你要結果,像閻王催命一樣......你知道顔簌素嗎?之前也是我的學生,現在就在你目标導師那裡讀博。大學的時候啊,那小姑娘可臭美了,頭發又燙又卷的,三分鐘要換一個發型,每周衣服裙子不重樣,寒暑假要見縫插針做個指甲。現在讀博了,前些日子我去看她,頭發不紮也不染了,黑眼圈重的,活像個僵屍......你确定你會喜歡這樣的自己嗎?”
“聽起來很不美好。”姜深雅笑了笑,她認識顔簌素,顔簌素經常和她吐槽導師吐槽做不出的實驗以及實驗室的小白鼠,“但顔學姐并沒有放棄,她在堅定自己的理想,我也是。”
王老師的嘴角浮出一點笑意,很快又消失了,他仍然是那副嚴肅的面孔說:“昨天,你父親來找我了。”
姜深雅放在包上的手一緊。
“他和我說,讓你别實習了。”王老師說,“他給你找好了對象,要你回去結婚。”
姜深雅不自覺的咬住了下唇,輕輕吐出幾個字:“我知道。”
“我跟他說,沒實習沒成績,拿不到學位證。”王老師看着姜深雅,沒有絲毫隐瞞的說,“他說這不重要,你又不當醫生。你以後嫁了人,吃得飽穿得好,還閑的慌,又不工作,做什麼累死累活當醫生。”
姜深雅立刻就要反駁:“我......”王老師敲了敲桌子,姜深雅止住了聲音,有些失落的低下頭。
“他說的也沒錯啊。每個讀醫的人都在說,都是當初腦子進了水才讀醫,這坑跳進來就出不去,不是誰都有機會不工作,當富家太太的。所以......”
姜深雅聽見王老師拉開了抽屜,從裡面拿出了什麼,姜深雅自然而然的覺得是讓她終止實習的文件,因此心灰意冷,不想再看,便沒有擡頭。
“所以......我讓他滾了。”
剛才好像有一句奇怪的話鑽進姜深雅的耳朵裡,姜深雅懷疑自己剛剛聽錯了,狐疑地擡頭看了王老師一眼,這才驚訝的發現他從抽屜裡拿出來的不是什麼終止實習的文件,而是一張信紙。
“我讓他給我滾,誰要幫他說話,就跟着一起滾。”王老師執筆在信紙上寫着什麼,冷笑着說,“垃圾桶撿來的家長,臭的發昏的思想觀念,還想帶壞我學生?他還放話讓我丢工作,哼,笑話,多少學校搶着要我,我怕他?”
王老師拿出一個信封,當着姜深雅的面把信紙裝進去,仍然是一臉嚴肅的說:“學醫是個坑,誰都知道,但沒有咱們這些甘願跳坑的二傻子,他們病了找誰去?嫁人那麼萬能,他怎麼不嫁?難道是缺嫁妝嗎?”
王老師把封裝好的信紙遞過來,那是一封推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