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吹散低垂的雲腳,濕漉漉的柏油路折射着路燈微茫,車身駛過水窪,濺起幾朵俏皮的水花。
慕晚開車時看似輕松,卻不愛說話。
葉非遲便也不主動開口,隻靜心觀瞧街景。
今日下班早,雖落過雨,路邊行人也比往常子夜時多些。
雨天車速緩,慕晚慣走的路線竟因事故斷了交,她隻好繞路,多耗了半小時,到公館已近九點。
慕晚停好車,跟在葉非遲身後做了小尾巴,進入她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廚房眺望北面,看自家燈光是否亮着。
隻有媽媽的卧室亮着燈,窗簾拉着,啥也看不見。
慕宸還是去巡演或學術交流好些,在家可太壓抑了。
慕晚撇撇嘴,從廚房走出來。
葉非遲在玄關瞄着她,才來第二次就輕車熟路,絲毫不認生的:“餓了?”
她明知慕晚在看什麼,卻還是想給人留一層遮掩。
葉非遲不說,慕晚都忘了,她晚上氣都氣飽了,當真沒吃飯。
“還有剩飯嗎?我可以幫您消滅。”
葉非遲沒忍住彎了唇,她很少笑,但慕晚總是憑本事惹她發笑。
“家裡構造都一樣,你自去找吧,冰箱有什麼你就吃什麼。”
葉非遲丢下話就着急去換衣服,渾身被雨淋過,難受。
慕晚也沒客氣,拉開冰箱門,本沒抱啥期待,卻發現一大盆甲魚湯,一旁還有個娟秀的字條:
【非遲:加熱8分鐘】
噫…誰在關心葉非遲?
這字迹像女孩,不會是…不可能吧!
慕晚心頭長了跟刺,好憋悶,好難受。
她捧着甲魚湯出來,擱在沙發前的小桌上一動不動,托着下巴發呆。
葉非遲回來時,看見小貓盯着個大砂鍋呆愣愣的,好奇發問:
“在做什麼?”
“有人送您的,大補湯呢。”慕晚指了指砂鍋,話音怪怪的。
葉非遲眸光一怔,擡腳過去扯下便簽,随即斂眸莞爾道:
“你吃吧,補腦子。她手藝不錯,人見人誇。”
“她?誰?”
慕晚下意識追問,口吻急切。
葉非遲鳳眸裡潛藏笑意,小貓急了,她急了!
“慕老師很關心我的家事?”
慕晚快要跳腳了,葉非遲真過分,竟然還跟她兜圈子!
“抱歉,逾矩了。既是很重要的人送您的,我給您放回去。”
慕晚咬牙強摁下心底的疑惑,說走就走。
葉非遲眼睜睜看她抱起砂鍋往冰箱塞,有些無奈地近前攔了:
“我沒這麼小氣,你吃了吧,放一夜會傷味道,是我小嫂做的。”
“嫂嫂?您有哥哥?”
慕晚深覺意外,以前也沒怎麼聽葉非遲提過家事,不過不是啥倒黴戀人就好。
葉非遲心情愈發舒暢了,慕晚還挺關心她的私人情況的。
“是我堂姐的愛人,叫姐姐很怪,她跟我同齡。”
葉非遲毫不避諱地道出實情,堂姐的同性婚姻曾鬧得滿城風雨,也不是見不得人的秘密。
“您堂姐?是…是我想得那個嗎?和微集團的一對兒?”
慕晚八卦心起,立馬就不餓了。
和微集團董事長司若微和副董葉宛菁,可是申城出了名的同性眷侶。
“吃瓜能管飽是嗎?”
葉非遲懶得再說,慕晚好像不是關心她,隻是單純八卦。
“沒。”
慕晚縮了縮脖子,抱起甲魚湯扔上竈台,盯着火候裝起啞巴來。
“我去洗漱,1小時後來我書房。”
葉非遲轉頭離開,複又清冷如舊。
慕晚對着竈台吐了吐舌頭,葉非遲,你就端着吧。
家裡堂姐多高調啊,這人怎就不能學着點!
都有前人趟路了,照貓畫虎很難?
一人在客廳喝着鮮美的甲魚湯,慕晚眼底滿是豔羨。
葉非遲竟有嫂嫂關心,她的親媽卻十指不沾陽春水,從小到大沒給她做過飯。
家裡飯點有阿姨來,一頓做夠一天的,然後三餐都是剩菜,她不想吃就叫外賣,根本沒人在乎。
藝術家都有些怪脾氣在身上的,慕宸也不例外。
相比同性婚姻,慕晚覺得慕宸才是個奇葩。
慕宸在她這年歲,遠赴A國留學,因酒局上的一個賭約,與同校的異國校草一夜情,而後意外有了她。
沒感情基礎,沒結婚證件,隻有酒精唆使下的恣意妄為。
盡管20幾年來慕宸從沒談戀愛,也沒打算與誰結婚成家,但慕晚一直覺得自己是多餘的存在。
小時候,姥姥曾勸慕宸跟慕晚生父結婚領個證,給慕晚完整的家,可慕宸不肯。
慕宸未婚生女,緻使慕晚幼年沒少被人叫成私生女,遭了好些白眼。
哦,也沒錯,法律意義上,她就是私生女。
也因此,慕晚自小想跟誰好,都會上趕着主動讨好。
她對愛情與婚姻的觀念十分開放,可她拿不準葉非遲是什麼心态。
4年前,她沒勇氣開口表白,挑破那層窗戶紙;
4年後,她以為自己會變勇敢,結果越長大越慫包…
葉非遲是典型的教書匠做派,循規蹈矩的别人家孩子的履曆。
家庭美滿,打小優秀,按部就班走上人生巅峰,跟她的成長經曆差别太大。
慕晚唯一慶幸的,是遺傳了生身母父卓絕的智商,讓她不愁立足。
世界TOP名校畢業的雙親,自是不缺腦細胞的。
神思遊走時,杏眼總是空洞的,她癱在沙發上,忘了收拾冷湯。
1小時轉瞬即逝,葉非遲在書房沒等到人,隻好去客廳親自請她:“還沒吃好?”
淡漠的話音過耳,慕晚身子抖了下,強行把自己從繁亂思緒裡抽出來,轉眸望向石英鐘,不好意思地抱起餐具跑進廚房:
“抱歉,無意間耽擱時間了,我很快,請您再等5分鐘。”
“放下吧,明日有鐘點工收拾,來我書房。”
葉非遲察覺到慕晚有些失神,隻想速戰速決結果掉今日的正經事,放人去卧室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