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爹!我這就去!”陶貴扯着嗓子應下,便猶如身後有鬼在追一般,撒丫子跑進了大門之中。
“這個臭小子!”陶梓進沒好氣地罵了一句。
賈赦目送陶貴的背影消失,不在意道,“年輕人嘛,總是活潑好動。我記得,你出府時還沒他呢,今年幾歲了?”
陶梓進引着賈赦往裡走,一邊答道,“臘月就滿二十三,倒是巧了,正是在我出府的次年生的。”
笑着答完,他立刻轉身看向賈赦,面露愧色,“是小的失禮,竟忘了讓他給老爺磕個頭。”
“咱們不講究這個,回頭補上就是。”賈赦順口說道,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樣算來,你我竟有二十四年沒見了。”
陶梓進附和點頭,剛想開口抒發抒發離情,賈赦已轉而問道,“陶貴都二十三了,可曾娶了妻子?生了幾個孩子?”
積攢的情緒被堵回去,令得陶梓進嗆咳了兩聲,方才答道,“是他沒福,相看了幾回都是不了了之,也不知我今生還能不能抱上孫子!”
似是說到了自己的心病,陶梓進邊說,便就是一陣的長籲短歎。
“好飯從來不怕晚,兒孫自有兒孫福,你還是要寬寬心。”賈赦安慰道。
“承老爺吉言,”陶梓進的臉上全是欣喜的笑,“待他娶妻之時,我定讓他來給老爺磕頭謝恩。”
“何必這麼麻煩?”屠淵突然插嘴,他對賈赦道,“你在府上挑一個長相周正、品格端莊的丫鬟,配給他做妻子不就好了。”
陶梓進是賈家的奴仆,他的妻子也是榮太夫人挑的自己身邊丫鬟,陶貴一出生便自動入了奴籍。按身份來說,和賈赦府上的丫鬟正是最合宜的。
賈赦沉吟半晌,倒是想出了個人選,他向陶梓進道,“四老爺倒是提醒我了。我府上有個丫鬟,容貌上佳,性子溫柔,行事也周全。”
“就是陰差陽錯擔了個通房的名,白白耽誤了芳華。她今年二十一歲,年紀配陶貴正正好。梓進,你以為如何?”
陶梓進一個趔趄,差點摔倒。站穩過後,他一臉感激地看向賈赦,“多年未見,剛一重逢老爺便念着他,小的真不知該如何感謝老爺的大恩大德。”
賈赦爽朗地哈哈笑,“我們是什麼情分?值當你說這話!隻是男女成婚,可不像母豬配種,抓到一個圈裡就算完。”
“總得看看他們彼此有沒有心嘛!等回了京,我就尋個機會讓他們見上一面。若是對上了眼,我們再談後續的事。”
“多謝老爺!老爺有心了!”陶梓進臉上全是感動,好似無意又帶着點急切地問,“不知老爺今日為何來此?又要何時才能回京?”
“你這是急着要讓陶貴相看了?”賈赦笑得更是開懷。
“讓老爺見笑了!”陶梓進不好意思地垂頭,輕聲歎息,“畢竟在我這個年紀,别人都該準備給孫子娶媳婦了,我這還連個孫子的影兒都沒看到。”
賈赦跟着歎息一聲,拍拍他的肩,好奇地問,“莫非你就隻陶貴一個兒子?還是陶貴的弟弟們也和他一樣婚事艱難?”
陶梓進的歎氣聲更大,“老爺算算就知道了,陶貴是我成親七年才得的長子,偏偏他又生的艱難,累得我媳婦纏綿病榻,我膝下也就這一個獨苗苗了。”
“你也是長情,願意守着媳婦過日子。”賈赦點頭贊道。
輕咳兩聲,陶梓進讪讪道,“小的倒也沒那般老實,奈何納的幾個妾室,也沒能給我添個一兒半女的。”
“都是沒緣分!都是沒緣分!”賈赦重重地拍他肩膀,笑容不變,“就跟你兒子娶媳婦一樣!緣分到了,什麼都有了!”
“借老爺吉言。”陶梓進擠出笑附和。
似是知曉自己戳到了陶梓進的痛處,賈赦又笑了兩聲,便不再開口,默默随着陶梓進的指引前行。
穿過幾重院,跨過幾道門,看着眼前似曾相識的景象,賈赦忍不住看向屠淵。
屠淵道,“賈老爺,你家這下人的院子倒是修得别出心裁,與京中都不同啊。”
“沒錯!”賈赦點頭附和,語重心長地問,“梓進啊,我看你這院子一重套一重,大小屋舍全一樣,門又開得偏,你這都是打哪學的啊?”
進出麻煩不說,還容易讓人記岔路,更别提有什麼漂亮美觀的講究,既不是幼時陶梓進的喜好,更與他如今一身華美的風格半點不相符。
陶梓進面露沉痛,“老爺容禀,此處原是小的老家。”
“我記得你是家裡沒人,才自賣自身進的府上?”賈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是。”陶梓進眼眶微紅,“當年小的家中有五位叔伯,十多個兄弟,與族中十幾戶人家同居于此。雖是清貧困苦,卻也和樂融融。”
“奈何一朝遭難,族人死的死散的散,我家裡也隻剩下我一個。為了讓家人都有一張草席裹身,這才求了人牙子将自己給賣了。”
“幸而入了府上,不僅好生生長大成人、娶妻生子,竟是過上了從未想過的好日子。後來我機緣巧合尋到了這裡,卻發現人沒了,房塌了,地也全荒了。”
“為了心裡的那點念想,我買下了此地,按幼時的記憶為族人們重建了房子。”
“隻是此地偏僻,無人願意前來,房子若不打理又容易腐朽。我便索性拿院牆整個圍了,買來幾家下人照看,這才看着怪異了些。”
“看我,又提起你的傷心事了。”賈赦滿臉歉意地道。
陶梓進大度地擺手道,“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老爺不嫌聽了污耳朵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