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賈赦卻道,“此事是因寶玉而起,又是我驚了他,這一半的賠禮,就請老太太直接給寶玉吧。”
“一半給寶玉?”賈母怔了一下,表情卻還僵着,“你有這麼……”
咽下質疑的“好心”二字,賈母重新問,“你确定要如此?”
賈赦開朗地笑,“老太太也說了,寶玉是我的親侄子,東西給我和給他,又有什麼區别?”
“老太太剛不還怕他在學業上太過耗神?”他熱心地出主意,“隻要賠禮中多添幾件新鮮的玩器,你還怕他一味死盯着那枯燥的書本?”
“老太太可不能聽信了老爺的歪理!”邢夫人一臉焦急地打斷,她先歉意地看了王夫人一眼,狠狠瞪向賈赦,“老爺,讀書科考乃是寶玉人生大事!你别胡亂出些馊主意!”
賈赦不以為然地回了她一眼,正色對賈母和王夫人道,“正因事關寶玉一生,我才不得不說兩句。咱們這樣的人家,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哥兒聰慧又上進,乃是阖家之福,該支持的自然要盡力而為。但讀書科考最是耗費心神,長年累月一味如此,前車之鑒猶未遠啊!”
衆人皆知賈赦說的是賈珠,他自六歲啟蒙,便刻苦攻讀,無一日懈怠。十四歲考中秀才之後,被他爹賈政寄予厚望,更是時時手不釋卷。
奈何次年鄉試落榜,他心有不甘,又受不住他爹失望的眼神,完全是廢寝忘食、點燈熬油地讀書。
苦熬了三年,終于又到了鄉試。可惜考試時一個不慎着了涼,出考場時人都迷糊了,自然又是落榜的結果。
回家之後,他卻不思保養,拖着病恹恹的身體繼續熬,終是把自己熬得一病去了。這也不過就是去年的事。
賈母和王夫人的眼中都顯出水光,李纨埋着頭,拿帕子揩眼角。
“那照你所說,該讓哥兒多玩耍?”還是賈母鎮定得快些,反問賈赦。
“這如何能行?”賈赦激動地反駁,“再是在乎哥兒的身子,我們也不能在他有心上進的時候,死命給他拖後腿啊!”
雖然賈寶玉是那書冊的主角,在書中又怪了點、蠢了點、好色了點、沒擔當了點,但他是賈赦的親侄子,且如今還是個六歲的孩子,除了愛吃胭脂和任性暫且沒發現其他的毛病,賈赦也是想他好的。
賈母也看出了賈赦的真心,忍不住問他,“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該如何?”
賈赦靈光一閃,小聲道,“我已托人去打聽上書房的課業安排,回頭就讓寶玉按着那個來。”
“這是為何?”賈母疑惑地問。
“咱們府上已經有了前車之鑒,我這不是怕寶玉重蹈覆轍?”賈赦隻字不提賈琮,好似自己就是個全心為侄兒的好伯父。
“遍觀京中上下,唯有幾位皇子各個身康體健,各有所長。讓寶玉照着做,别的能學多少先不說,至少他的身子骨不會比幾位皇子差。”
“放肆!”賈母重重拍桌子,臉上一下子就黑了,“為人臣子,怎可跟皇子相較?你真真是胡鬧!”
她指着賈赦的鼻子怒喝,“你趕緊把派出去的人叫回來,往後再不許探問禁中之事!”
賈赦不在乎地擺手,“老太太也太小心了,這等小事無人會在意的。”
更何況他請托的乃是雍親王屠淵,他既然願意答應,此事定然犯不了忌諱。
“别人是小事,但……”賈母閉上嘴,強硬道,“總之你趕緊把人叫回來!寶玉不需要這安排!”
别人可以,寶玉為何不行?賈赦正欲再問,突然想到了寶玉與旁人的不同,他是銜玉而生。且那玉上還有吉祥話,足可稱之為祥瑞。
玉之一字,從來清雅尊貴,為上位者所喜。而今祥瑞生于臣子家中,如何不引得皇家側目?
看賈母今日敏感的模樣,莫非寶玉抓周之時的脂粉钗環,甚至如今喜女厭男、愛美惡醜的性子,皆是賈母放任乃至刻意所為?
接收到賈赦懷疑的眼神,賈母不閃不避地看回去,“咱們榮國府已足夠富貴,寶玉若想上進,由他自去努力就是,我們做長輩的雖要細心護持,卻也不可助他亂做攀扯。”
“你方才說,拿一半東西給寶玉,我會記得多添幾樣玩器,再多讓人引他玩耍,省得他一心鑽到書本子裡去。倒是剩下的一半,你想要如何?”
賈母強勢轉了話題,賈赦也隻能道,“剩下一半,老太太也不必給我,隻從你的珍藏之中挑些漂亮精緻的首飾,給迎春姐妹就是。”
不等賈母答應,他急忙補充,“還有,老太太一向一視同仁,但這回可要多偏迎春幾分。畢竟今兒是我吃虧了,而我的親閨女隻有迎春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