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前,陎漓去向醫生道别,醫生依舊在喝着咖啡,陎漓對他說“我們走了”
醫生一如既往的看着窗外,沒說話。
陎漓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時他回頭又看向醫生,說“我想你應該好好休息一下了,少喝點咖啡吧”
醫生咽下咖啡,聽着陎漓走遠的腳步聲,将咖啡杯送到嘴邊,卻沒有喝,許久,他看到了陎漓坐上那輛黑色的越野車,車子啟動,開出醫院,消失在大門轉角處。
醫生沉默的放下咖啡杯,轉身走到隻有一米寬的病床前,和衣躺下,不知道是不是陎漓的那句話起了作用,他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有點累了,他合上眼,很快陷入沉眠。
醫生少有的做了一個夢,他夢見了很多事,都是他曾經身為人類時的經曆。
三歲時父母吵架砸碎了所有家具,最後父親摔門而去,自那以後,他再也沒有見過父親...
五歲時母親将他畫的畫撕碎,歇斯底裡的對他喊“為什麼不聽話?為什麼像你那該死的爸爸一樣?畫這些東西有什麼用?它們能讓你賺錢還是能讓你當官?”
十歲時期末考試沒有考到雙百而被母親丢在滂沱大雨中獨自回家,路過的阿姨将他送回家卻到了母親的一句“多管閑事”
十三歲時從全校第二掉到全校第五,母親拿着他用了一個月畫的時間出來的風景畫當着他的面跳下了已經結了一層薄冰的河水...
十七歲時母親修改了他的填報志願,對他說“美術哪有醫學院有前途,你舅舅在縣醫院當主任,等你畢業了進了縣醫院,還能讓你舅舅照付你一下。”
那時候的他終于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是一個人?”
母親開始歇斯底裡的對他喊“你怎麼就不能理解理解我,我這麼多年來的付出都是為了什麼?都是為了你,都是為了你啊!你為什麼就不能聽話一點?為什麼就不能聽話一點?!”
三十歲時他與母親一起去參加表弟舉辦的畫展,母親看到表弟的一副畫以百萬成交,回家後,她對他說“當年你畫的可比他好!”
他覺得很好笑,并且真的笑出了聲。
母親似乎終于明白了什麼,但她不願意承認,她爆發了,質問他“你在笑什麼?從小到大你都不愛笑,現在你笑什麼?你是不是在恨我,是不是在怨我?我都是為了你,都是為了你!”
他看着面目猙獰的母親,隻覺得悲哀,為自己悲哀,也為母親悲哀。
等母親發洩完了,他又說問出了曾經問過的那句話“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是一個人啊”
他沒有等母親的回答,轉身離開了。
就在那一天,裡世界降臨了這個世界,回到醫院的他正好遇到醫院被裡世界吞噬的一幕,他轉身想逃卻在轉身的一瞬間看到了身為科室主任的舅舅向他伸出手,舅舅并不是要拉他一把,而是将那雙手推向了他的胸膛,他仰面倒向敞開的裡世界大門。
在身為人類的最後時刻裡,他看到舅舅的身體極度扭曲,逐漸變成了一直粉色的豬,那頭豬瘋狂的對着他嘶吼“如果沒有你,副院長的位置是我的了,你該死,你該死!”
他突然覺得很累,人到底是為什麼要出生,又為什麼要活着?
太累了,不如就這樣結束吧...
可是命運似乎并不想讓他就這樣結束,他的身體被白色的菌絲覆蓋,血肉被腐蝕,最終隻留下了一副枯骨,可是他沒有死,隻有一副骨架的他不但沒有就此死去,還想起了曾經身為一個正常人類時的點點滴滴。
那時候的他平靜的想:這大概就是走馬燈吧。
他的一生都在努力,努力的完成母親的期望,努力的成為别人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可他卻從未有過一刻為自己而活過...
一個聲音對他說“你的人生太糟糕了,加入我們吧,隻要加入我們,你就能獲得無盡的快樂”
那個聲音說的不錯,他的人生很糟糕,但是他不想加入祂們,他的人生已經被母親控制了三十年,他不想自己死了以後還被另一群生物控制,如果這樣,他甯願就此消失。
可最終的結果卻是,他成為了第一批被裡世界感染成怪物的人類,為此,他可能永遠也不會再死亡。
他以怪物之身吞噬了這方裡世界的所有活物,成為了王。
不知過去了多久,也許是三天,也許是三個月,他拖着自己的怪物之身邁出了裡世界的大門,走向那條熟悉的路,那是他曾經身為人類時的回家路。
他的家一片狼藉,但卻不是裡世界怪物的襲擊,是一群尋找物資的人類做的,母親的胸部被刀刺傷,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他來到母親的床邊,聽到已經失去視力的母親喊出了他的小名“小淵”
他站在床邊,沉默的看着母親。
母親的雙眼中流出淚水,她說“小淵,對不起,是媽媽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