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可氣氛并沒有因他的話語而回暖,反而更加滞澀起來。
他感到一陣冰冷的威壓從五條悟的方向傳來,内心的不安再次放大。
五條悟的臉色很不好看,但又不像單純因為他隐瞞過這件事情而生氣。
“悟?”
他遲疑開口。
但還沒等他組織出語言,一隻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肩膀。
“你為什麼會知道擦拭過嘔吐物的抹布是什麼味道?”
美麗的六眼泛着藍光,像一台最先進的激光掃描儀一樣灼灼的盯着他,像是要将他整個人都看透了。
人類無法想象出從未見過的東西,從未品嘗過的味道應該也一樣。
就像現在,即便夏油傑跟他說過了,他也依然無法想象出擦拭過嘔吐物的抹布到底是種什麼味道,隻能根據這個形容方式猜測出那大概有多惡心。
這下換夏油傑沉默了。
“其實……”
“不要騙老子!”五條悟粗暴的打斷他的話,“你答應過老子,以後絕不會再騙老子了。”
“……”
許久過後,夏油傑有些狼狽的率先轉開頭。
“因為吃過啊。”
六眼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夏油傑好像一下子洩了氣,反正最丢人的事情都已經說出來了,再隐瞞也沒什麼意思。
他歎了口氣,擺爛般直接說了下去。
“小時候沒見過世面,有一段時間裡那些随處可見的恐怖怪物總讓我處在一碰就炸的驚恐狀态。”
“那時候的我不知道不是每個人都能看到咒靈,所以也就沒法理解為什麼當我指着身邊的咒靈向大人們示警的時候,他們卻總會反過來斥責我不要對着空氣大喊大叫。”
“我爸媽帶我去過很多醫院,但醫生也檢查不出什麼,隻能當妄想症治。”他沖五條悟聳聳肩,語氣略微低落,“那段時間他們過得很辛苦,要負擔高額的醫藥費,又因為要照顧我不得不選擇空餘時間更多但薪資相對微末的臨時工,但不管輾轉過多少家醫院,喂我吃下多少藥片,我的狀态始終都看不到一點好轉,每天就是哭啊哭,給他們丢盡了臉。”
“小孩子嘛,身體素質不行,有時候哭久了就會控制不住嘔吐反射。”
“……”
五條悟感到心髒一緊,本能的猜到了什麼。
但他希望自己的猜測是錯的。
“後來的某一天,當我再次忍不住哭喊着有怪物撲進媽媽懷裡的時候,她把清理一半還粘着嘔吐物的抹布塞進我嘴裡,哭着朝我吼‘不要再哭了,那裡什麼都沒有’。”夏油傑平靜的道。
“!!!”
“不過她立刻向我道歉了。”夏油傑緊接着說道,“她立刻把手裡的東西遠遠抛開,抱着我一邊哭一邊道歉,哭到話都沒辦法說連貫,幾乎快要昏厥過去。”
“我知道那不是她的錯,她隻是快要崩潰了,快要被壓垮了。”
“她原本美好的生活在幾年裡變得一塌糊塗,熟人的冷眼,陌生人的嘲笑,丈夫的責怪,自己的疲倦……所有壓力都集中在她身上,可她看不到希望、也找不到解決方法——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
夏油傑閉了閉眼睛,語氣透露出幾分沉重,“那是我造成的。”
“那一天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該你承擔的東西你就應該自己承擔起來,向别人求助等同于将自己承擔不了的壓力轉嫁到别人身上,不管别人能不能受得了。”
“——那不僅懦弱難看,而且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從那之後我就不再說那些話了。”說到這裡他一直緊皺的眉頭再次舒展開,語氣也輕快了一些,“爸爸媽媽都很高興,他們帶我搬了家,我慢慢開始變得很受歡迎,成了大家眼裡的優等生。”
“我跟他們說我想學習武道,他們都很支持,後來我終于把我家裡那隻老是追着我跑的咒靈柭除掉,并在那之後覺醒了術式。”
他笑了一聲,“其實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啦~現在都沒法想象,我竟然也曾被一隻四級蠅頭給逼成那副樣子,真是……太難看了……”
正當他感歎的時候,他忽然感到手背上覆蓋了一層溫熱。
夏油傑低頭,卻正對上五條悟裸露出來的美麗眼睛。
“你可以向我求助。”
五條悟的眼睛裡面沒有任何憐憫或者同情——那些東西對強者來說是種侮辱。
他隻是認真的,一字一頓的道,“以後你可以向我求助。”
因為太鄭重了,他甚至沒有像以前那樣故意用老子來自稱。“……”
“傑你實在太笨了,這麼多年都沒有發現自己的結論不準确嗎?”
“問題根本不在于你選擇向人求助,而在于你求助的對象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