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
霍常湗割開手腕,捏開床上人的嘴巴将湧出的血液滴了下去,幾分鐘過後,一顆子彈從床上人胸膛吐出,猙獰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最終變成平滑一片。
霍常湗收回手,随意拉下袖子,走向病房門口拉開了門。
白塗稍顯緊張的臉映入眼簾,他先是上下打量了霍常湗一眼,又踮腳往霍常湗身後看,随後伸手一推霍常湗,邁進病房後反手就關上了門,将其餘緊張等待的人通通擋在門外。
白塗捋起霍常湗的袖子,沒發現傷口,但皮膚表面和袖口都沾有幹涸的血漬。他嗔了霍常湗一眼,從口袋裡取出濕毛巾擦掉皮膚上的血,将袖子上沾血的地方折了進去,而後快步走到病床旁,低頭看了眼,将項予伯唇邊的血漬也擦掉了。
“你注意點。”他道,“被别人發現了怎麼辦。”
“他們不會亂說的。”
“這個我知道,可小心駛得萬年船嘛。”白塗收起濕毛巾,見霍常湗還是那副不鹹不淡的表情,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走近道,“難道你想我每天都擔驚受怕的嗎。”
霍常湗喉結滾動,默了默後撇開臉:“别在這裡撒嬌。”
白塗眼帶笑意,歪頭繼續湊到他面前:“那在哪裡可以?”
霍常湗惡狠狠搡了把他後腦勺,将那裡的頭發弄得一團糟,片刻後重新理順,“回家吧。”
白塗想了想道:“我想先去一個地方。”
*
距離那場圍剿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白塗盯着樊星祿消除那些人關于霍常湗和檔案的記憶,焚毀了所有zero檔案後就拉着霍常湗離開了核心區,将收拾殘局的事交給了戎痦子。
這會兒的核心區變成了一座囚牢,關押着所有研究人員。白塗怕戎痦子一怒之下殺了所有人,出來前還是忍不住說了句不一定所有研究員都知情。
這裡面的研究員,也有單純一心撲在正常研究上的。
戎痦子隻說自己自會辨别,請白塗别插手。
人都在核心區裡,其他三區的人過不來,此時的四區少有的冷清,白塗與霍常湗牽着手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不多時來到訓練基地後方。
此處的景緻倒沒怎麼變化,白塗有些驚喜地道:“它們還在。”
紙折的玫瑰花叢立在幹涸的泥坑間,蠟面的花瓣與葉面在陽光下折射出星星點點的微光,煥發出一種别樣的生機。
“我還以為前段時間又刮風又下雨的,這些花早就毀壞了,或是被路過的人摘走了也說不準。”白塗粗略數了數,除了幾朵攔腰截斷蔫蔫耷在泥裡,其餘都如同新折出來的一樣,數量也沒有太大變化。
“這裡沒有人來,花上打的蠟防水效果不錯,再加上四周牆體阻擋,吹過來的風也不大,所以它們能保存到現在。”相較白塗的高興,霍常湗的反應平淡多了。
“我們把它們帶回去吧。”白塗說道,“移栽到鎮子裡,或者找幾個花瓶插在家裡。”
“不用這麼麻煩,我再折一些就好了。”
“可是這些也很好看,”白塗還是舍不得,“而且你當初應該花了很多時間布置。”
“不是要我一天給你折一朵嗎,舊的帶回去,新的放哪。”
白塗呆了呆:“你、你那個時候能聽見?”
霍常湗道:“時斷時續能聽到一點。”
白塗莫名有些羞恥,他那個時候仗着霍常湗在昏睡,心裡又隐隐害怕霍常湗醒不過來,說了很多平日不會說的話,有些是說給霍常湗聽的,有些是自言自語的怨艾,還有内心深處的恐懼和矯情,通通毫不保留地吐了出去。
“你都聽到了哪些?”
“很多,比如——”霍常湗聲音低低的,停頓了好幾秒,勾的白塗既心癢又忐忑,才道,“你說我沒有以前好看。”
白塗一滞,腦子裡頓時起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念頭。
莫非霍常湗就是因為聽見了他這句話醒來後才跑了,那之後一直躲着他也是因為覺得他嫌棄他?可他沒有啊。
他瘋狂思索要怎麼解釋才能不讓霍常湗以為自己在哄騙他,嘴上先拿其他話搪塞了一句,似嗔似怒道:“我說了那麼多話,你就記得這麼一句。”
他說着擡起頭,倏忽撞進一雙含笑眼瞳裡,頓時反應過來:“你故意的。”
霍常湗輕笑一聲,俯身在他唇角印下一個輕慢的吻,并未急着離開,就着這個姿勢道:“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明明兩人什麼事都做過了,白塗卻仍覺血氣上湧,臉頰發燙。
也許是因為在這片玫瑰花田前,這個親吻的含義變得不太一樣。
“不後悔。”他小聲回應。
兩人最終還是沒有帶走泥坑裡的紙玫瑰,盡管白塗很喜歡,但往後有無數朵新的紙花在等着他,或許是玫瑰,或許哪日霍常湗學會了新的折法,送給他别的花。
兩人沿着原路往回走,在經過曾經住過的别墅時停了下來。
别墅前停着一輛面包車,劉子昊站在車頭旁,低頭看着地面,他換下了那身迷彩軍裝,穿着稍寬松的常服,肩袖處有些褶皺,讓他的背看起來像微微弓着。
過了幾秒,他似乎覺察到有人接近,扭頭看過來,在看清是白塗和霍常湗後怔了下,往兩人的方向邁了一步,又不自然地收了回去。
“我要走了。”他微微站正,“我知道你可能不想看見我,但走之前,我還是想來告訴你一聲。”
霍常湗點了點頭:“保重。”
劉子昊怔忡了會兒,沒有想到霍常湗還願意對他說這還算正式的告别,他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麼,又覺得沒什麼好說,最後隻機械地笑了笑,反身上了車。
車窗沒關,白塗看見他探身替副駕駛上的人扣上安全帶,然後拿了瓶水擰開蓋子湊到那人唇邊。
那人慢半拍低了點頭,劉子昊稍擡瓶身,将水慢慢喂到他嘴裡,直至那人往後縮了點才收回水瓶,用帕子擦了擦那人唇邊溢出的水珠。
部分記憶被清除後,宋瀾就變成了這樣,雖不癡不傻,卻反應遲鈍,像個木頭人一樣。
起初劉子昊還口不擇言地質問樊星祿做了什麼手腳,但在後者冷冷駁斥自己不像某些人,不屑耍陰招後,就發了會兒怔,似是接受了這個事實,緘默地将宋瀾領走了。
面包車順着去往四區大門的道路開遠了,白塗收回視線,握緊了霍常湗的手。
“怎麼了?”霍常湗問他。
“就是忽然覺得,我們已經算幸運了。”
在末世裡,兩個人能互通心意、全須全尾的在一起,實在是一種小概率事件。
“我覺得,我這輩子最滿足的時刻好像就是現在了。”白塗道。
世間再沒有什麼能夠傷害霍常湗,傷害他,他和霍常湗的未來從那輛面包車遠去的一刻起,真正變成了一條坦途。
霍常湗笑:“現在就滿足了,以後可怎麼辦。”
白塗開玩笑道:“那要看你。”
“看我什麼。”
“不知道,你自己想。”
“想對了有獎勵嗎。”
“唔,這個要看我心情。”
兩人都不打算在華北基地多待,簡單收拾了一下便準備離開。臨出發前樊星祿等人來送行,項予伯已經能下地走路了,他卧床這些時日瘦削了許多,此時猶需要拐杖來支撐自己。
對于霍常湗還活着這件事,他和季松玥項娅淑心照不宣地沒有多問,隻是為他和白塗送上了祝福,道日後有緣再聚。
霍常湗問他們是什麼打算,白塗也有點好奇,畢竟華北基地現在群龍無首,未來一段時間肯定會陷入混亂。
出乎意料的是率先回答的人是項娅淑。
“我和戎痦子達成了合作。”見所有人都看過來,她有點緊張,但聲音還是平穩的,“我和哥哥會繼續生活在這個基地,住在原來的房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