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小姐啊。”
王德七聽了登時頭皮發麻,他死死攥緊手裡的三角黃符,鼓足勇氣往内室看了眼便飛快轉回頭來,隻這匆匆一眼,卻也看清内室紅燭燃盡,紗帳深垂,床榻淩亂,卻空無一人。
“對了,你家小姐是不是自幼便有體寒的毛病,夜裡怎麼睡手腳都是涼的。”
“柳郎為何疑我,旁人怎會比我更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
“有叫大夫看過,開藥調理嗎?”唐柳不理會歲蘭微委屈巴巴的發問,繼續問道。
王德七喉頭發幹,回頭看了眼正巧這時提着大包小包從外面進來的銀眉,見她警告似的瞪了自己一眼,忙道:“沒有,确實是自幼如此,平日多注意,不要受涼就沒有大礙。”
唐柳有一絲意外,王德七竟沒有質問他夜裡與王小姐共睡一塌的事。
王德七完全沒留心他是什麼反應,說完便不安地轉頭去看銀眉,卻見銀眉皺着眉看他,表情好像在說他說錯了話。王德七膽戰心驚,這回又是錯了哪裡?
銀眉做口型道:小姐。
小姐?
王德七愣了又愣,終于反應過來自己錯在哪裡,慌忙去看唐柳,果見他臉上有疑惑之色,便立馬佯裝強硬道:“你夜裡睡覺最好老實點,敢讓我們小姐着涼或是受委屈,有你好看的。”
唐柳眉頭一松。
是了,王德七應是知情,否則怎麼也要鬧才是。
“将喜賬撤了吧,那被子夜裡睡起來不暖和,你家小姐蓋了一整夜身上都是涼的。”還凍得他也哇哇涼。
“這就換了。”銀眉答道,“這裡還有一些衣裳,全是按照您的尺寸做的。德七,你去打點熱水來,伺候姑爺沐浴更衣。”
她說話比王德七恭敬多了,唐柳不太習慣,不過也沒拒絕,反正這份恭敬是因着他能給王瑰玉沖煞,等王瑰玉病愈恐怕也不複存在,他受着就是。
“還沒問過你叫什麼名字。”他問道。
“姑爺叫我銀眉就是。”
唐柳聽着王德七的腳步聲向外遠去,銀眉的腳步聲往裡行去,忽聽微微道:“别讓她進來。”
唐柳一愣,放下筷子叫住銀眉:“你将東西放那吧,我來收拾就行。”
銀眉的腳步聲停住,過了會兒應了聲是,腳步一轉走回來,将東西放到一旁的案上,走的時候一并将碗筷撤走了。
屋内安靜下來,唐柳拿起竹杖往内室走去,憑記憶走到床邊,手便被扯了一下,他順着手上的力道坐到床上,便聽微微道:“我不喜與旁人接觸,你别讓他們進來。”
他約莫離自己很近,衣袖都垂在自己腿上,那股獨有的幽香一個勁往鼻子裡鑽,唐柳不自在地往旁邊挪了一步,心說這是什麼意思。
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吃穿起住都是要好幾個人伺候的,不喜旁人觸碰,又不讓人進來,今後是要他伺候不成。
他可不幹。
“屋裡總有要灑掃的時候,我一個瞎子……”
唐柳推诿到一半,忽聽到嘤嘤的哭聲。
“柳郎方才疑我,這會兒又不聽我言,都說夫妻新婚正是情濃意蜜時,怎麼到了我這裡,夫郎不願與我親熱便罷了,連一些小請求都不肯滿足。”
唐柳一個頭兩個大,若微微是什麼驕縱蠻橫的大小姐,他尚能做到不理會,可這般好言軟語地哭訴,他全然沒有辦法,甚至不由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過分了。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我來就是。”他擡起手拍拍微微的背,“我行動不便,你幫我看着些。”
歲蘭微立馬止住哭聲,輕輕嗯了聲。他抱住唐柳,将臉貼到他後肩上,趁機吸了口陽氣:“謝謝柳郎,柳郎真好。”
他盯着唐柳,很明顯看到此話一出後唐柳原本無奈中夾雜着點不情願的神色一僵,耳根也紅了,而後若無其事地起身去外間拿新的褥子衣裳。
他微微一笑,指揮着唐柳将所有東西抖開,然後一一歸置到衣櫃裡。
“你的衣裳呢?”唐柳摸到空蕩蕩的衣櫃,問道。
“我有另外的櫃子。”歲蘭微随口答道。
他從床上下來,看着唐柳換下那床大紅鴛鴦被,鋪上新的被褥,在他将手搭到紅帳的時候出聲阻止:“這些就别換了,我喜歡這個顔色。”
期間王德七送了兩桶熱水進來,聽見唐柳一個人在自言自語忙不疊慘白着臉跑了。
盥洗室是一個相對獨立的小隔間,唐柳用其中一桶熱水洗了澡,換下喜服後出來,沒聽見微微的聲音,不由問了句:“微微?”
“柳郎喚我何事?”
唐柳想起方才碰到他的觸感,顯然微微和他一樣穿着喜服睡了一夜,他是新郎官,喜服尚且又厚又重,新娘子的喜服穿在身上必定更為累贅,便讓微微将喜服換下來。
他說完好一會兒沒聽見任何聲音,直至腰間被人碰了下才吓了一跳。
“微微?”
“是我,柳郎,你腰帶沒系好。”
唐柳正了正腰帶:“我自己來就行,你快去罷,一會兒水涼了。”
微微沒說話,唐柳等了一會兒,才聽見身後依稀的水聲。即便視野中一片漆黑,唐柳依舊被這個暧昧的水聲搞得頗為不自在,他走到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壓下心中忽起的微末燥意。
過了片刻,水聲停了,微微的聲音響起:“柳郎,我好了。”
他的聲音近在咫尺,唐柳手一顫,再次被吓了一跳。
都說大戶人家的小姐走起路來步步生蓮,沒想到當真沒有聲音。
他抓着竹杖站起來,另一隻手立刻被人纏上來握住了,便聽微微有些不高興地道:“柳郎有我引路就夠了,還要這杖子做什麼。”
唐柳權當沒聽見,好在微微也沒有深究這個問題,牽着他往外走。
“此宅占地約有兩畝,坐北面南,南北向與東西向距離相當。”歲蘭微介紹道,“我們住的院子是主院,除此之外還有大小院子七座,花園兩處,如今隻有我們住,其他地方都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