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松微微一笑,“自然算。唐公子近日過得可好?”
“挺好的。”
除了睡覺冷點,周圍冷清了點,被窩是軟的,飯是香的,衣服是不磨人的,唐柳非常滿足。
“我觀唐公子面色,料想是過得不錯。”元松擡起手在唐柳肩上拍了三拍,“這衣裳就很襯唐公子。”
他這三拍非常用力,手掌拍下又擡起的時候還在唐柳肩上滑動了兩下,唐柳皺了下眉,有些微妙的不舒服,于是後退半步随口應承道:“哪裡哪裡。”
元松似乎對他的避讓渾然不在意,接着道:“唐公子出來的有些久了,快些回去陪小姐罷。切記不可離小姐太遠,也不可離開太久。”
唐柳簡直莫名其妙,這才幾句話的工夫就要他回去。王老爺和這個道士難道是專程過來誇他好看的嗎。
他問道:“二位沒有别的事了嗎。”
“沒有,沒有。”王狀連聲道,“我就是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如今知道一切都好也就放心了。你快些回去罷,離開太久我又要不放心了。德七,送唐公子回去,仔細着點路。”
全程低着頭裝鹌鹑的王德七這才擡起頭快速看了王老爺和元松道長一眼,旋即走到唐柳身後,道:“唐公子,走吧。”
唐柳隻好轉身回去。
二人走遠後,王狀頓時面露糾結之色,道:“道長,真要如此嗎。”
元松正摸着長須注視唐柳遠去,聞言看了他一眼:“你欲如何?”
“這……小女如今已大好,這幾日生意也做得十分順利,依我看有唐柳在,似乎不會有什麼問題。”
元松冷冷一笑:“竟這般短見。”他道,“須知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唐柳一個肉體凡胎,穩得住一時穩不了一世。眼下沒事,是那陰靈圖一時之新鮮,暫時顧不上你王家,等來日膩煩了唐柳,再想起你王家,呵。”
王狀被他笑得脖子一縮,但依然有所遲疑,道:“話雖如此,不必大動幹戈……”
元松隻挂着笑道:“你何須在我面前裝這等婦人之仁。你王家是如何起家,你比我更清楚,如今猶豫不決不過是妄圖庇佑。”
王狀登時臉色大變:“道長何出此言?”
元松懶得與他繞彎子,直言道:“反噬已經開始了,第一次應在你女兒身上,我尚能幫你,再等下次,恐怕就是應在你王家百年的富貴上,等到那時,你再怎麼求着我幫你,我也無能為力。”
王狀臉色幾變,内心已然因為元松之言驚起驚濤駭浪,俄頃咬了咬牙,拱手彎腰,情真意切道:“請道長救我王家。”
“這不是救着嗎。”元松道。
王狀直起身,猶豫再三:“道長可有把握?”
元松捋着長須,眯了眯眼,“十成不敢談,九成還是有的。唐柳身上穿的法衣是我滄山派三大法寶之一,方才我已解了上面的禁制。那陰靈隻要碰上一下,必定元氣大傷,待到八日後月沒之時我再施法對付,必叫那陰靈魂飛魄散。”
*
那廂王德七引着唐柳回住處,路上分外糾結,幾度欲言又止。
唐柳無知無覺,隻覺得王德七走路十分磨蹭,好幾回落到他身後,還要他停下來等他。又一次停下等待時,他忍不住了,道:“你若有事就回去吧,路我認得,不用你帶。”
王德七糾結再三,問道:“唐柳,你真的覺得成親後的日子很好嗎。”
唐柳:“是很好啊。”
王德七:“那……那……”
唐柳:“那什麼?”
王德七鼓足勇氣:“那我……小姐有沒有為難你?”
唐柳想了想道:“不算吧。”
王德七聽了又不說話了,沉默半晌後看了看日上三竿的天色,前言不搭後語地道:“快午時了,我去給你準備午膳。”說罷便腳下生風地走了。
唐柳一頭霧水,嘟囔道:“一上午三個人都奇奇怪怪。”
他搖頭,繼續往主院走去,沒走多久便到了。
院子裡一如既往的安靜,唐柳走到正屋推門進去,“我回來了。”
“他們走了?”
“走了。”唐柳聽他聲音十分慵懶,像是還賴在床上,想起出門前那一出,便不敢進去。
歲蘭微見他直挺挺地站在内外室交界的花罩處,比木頭還木頭,不由感到十分有趣,又起了逗弄的心思,放軟聲音道:“柳郎,你怎的不進來。”
他聲音十分好聽,清潤空靈,難辨雌雄。
唐柳打了個激靈,愈發止步不前。
唐柳聽過世間數萬種聲音,好聽難聽,靜谧聒噪,盡皆有之,可從來沒有一種聲音這樣帶着鈎子,鈎得他險些神魂飄忽,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勉強穩住心神,又聽裡間嬌嗔着道:“沒有柳郎陪着,我睡得好不舒服,腰酸腿也酸。柳郎,你過來扶我一下嘛。”
唐柳吞咽了一下,左腿不由自主往前邁了一步。他接連走了好幾步,待嗅到一股熟悉的幽香方猛然回神。
老天,這可真怪不得他。
可已走到這裡,退回去也太奇怪了……
唐柳停住腳步,心中連聲默念:我是木頭我是木頭我是木頭……
他念了數十遍,對自己的定性有把握了,才再度擡腳走向床邊,伸出一隻手去,“扶吧。”
話落便有一隻手搭到他的手臂上,唐柳正要施力将人拉起來,忽聽一聲慘叫,同時臂上的手一下撤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