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比自己還認真對待自己的眼睛,這個認知令唐柳腦子裡緊繃的弦松懈了一點,他想起微微的病,問道:“微微,你怎麼樣?”
屋内霎時沉寂下去,好一會兒,才有另一個稍年輕的男人道:“沒有大礙,再靜養一段時日就好了。”
唐柳松了一口氣,劇烈的心神動蕩之後沒有注意到男人的聲音很緊張。
“不用吃藥?”
“不用。”
兩個大夫又交待了一些日常調養的事宜,便被銀眉領走了。
唐柳一隻手還被微微搭着,另一手放在桌上,稍稍一動就能碰到放了滿桌的藥包。他摸着藥包,直至這一刻才終于有了實感。
上天真的對他降下慈悲了。
他反手握住微微的手,深吸了一口氣,正要說話,有人急哄哄地沖進來,道:“唐柳,銀眉呢?”
唐柳愣了下,這聲音,竟然是許久沒來的王德七。
他道:“剛才出去了啊,你沒碰見嗎?”
王德七什麼都沒說,又急哄哄跑走了,沒一會兒折回來,喊道:“王家有事,銀眉得回去一趟。”說完不等唐柳反應,一溜煙跑遠了。
經他一打岔,唐柳原本要說的話吞回了肚子裡。
算了,不說了,怪矯情的。
他拍了拍臉,徹底振作起來,對歲蘭微道:“走。”
歲蘭微有點不高興,坐着沒動:“去哪?”
“去後院,上午隻清理了一小塊地方。”
那廂王德七跑了一長段,終于在側門碰到了剛送完兩個大夫回來的銀眉,銀眉看見他有些意外:“德七?你怎麼過來了。”
王德七跑到她跟前,兩手撐着膝蓋,連氣都沒喘勻就激動道:“夫人回來了!”
銀眉睜大眼:“真的?”
王德七使勁點頭:“千真萬确!”
兩人相視一眼,立馬從側門出去,趕往王家,走出一段銀眉哎呀一聲,連忙折返将側門鎖了,
“夫人怎麼會突然回來?”路上銀眉問道。
“我也不知道,夫人是中午忽然過來的。夫人變化好大,如果不是我爹提醒,我差點沒認出來,這不一認出來就趕緊過來找你了嗎。”
兩人緊趕慢趕回到王家,一路穿過前院,堂屋,大大小小的院落,終于在後花園見到一個婦人。
這婦人慈眉善目,衣着素淨,全部頭發用一個木簪挽成發髻,左手腕戴一串木珠,每個木珠光滑圓潤,有指甲蓋大小。此時,她正将這串木珠從手腕上捋下來戴到另一個年輕姑娘手上。
年輕姑娘粉衣金钗,纖腰玉肢,容貌清麗,略施粉黛,站在蝴蝶翩飛的花叢間當真稱得上一句姝色無雙。仔細看去,少女的眉眼與婦人還有幾分相似。
這兩人正是王夫人與王瑰玉。
銀眉腳步一頓,吐出一口氣,問道:“小姐的病好了?”
“嗯嗯。”王德七點頭如搗蒜,“你搬去那裡沒多久,小姐就好了,好全了!你做了什麼?”
銀眉擰了下眉頭:“我什麼都沒做。”
王德七微訝:“那是道長和老爺做了什麼?”
銀眉思忖片刻,搖了搖頭,“有點奇怪。”
王德七見她一臉沉思,道:“哎呀,不管是誰做了什麼,總之小姐好了就是萬事大吉,你我就不用管那麼多了。”說着仰頭向天做了一個祈求的手勢,“謝天謝地,我可憐的小姐總算不用受病痛折磨。”
言語間王夫人和王瑰玉也注意到了兩人。王夫人微微一笑,招了招手讓兩人過去。
“玉兒生病這段時間,我知道你們費了很多心,辛苦了。”兩人走到近前,王夫人就道,她執起銀眉的手拍了拍,“瘦了。”
一旁王瑰玉也道:“銀眉姐姐。”
銀眉眼神柔和:“小姐這麼叫我,折煞我了。”
王夫人道:“玉兒年幼于你,喚你一聲姐姐是應當的。再說,你為她的事忙上忙下,她沒先謝過你,你倒先客氣起來了。”
“銀眉姐姐在忙什麼?”王瑰玉好奇道,“我聽下人說,你一個月前就過來了,可我每次差人去尋你,下人總說找不着人。你是因為我生病的事才這麼忙嗎。”
“有幾味藥比較稀奇。”銀眉道,“我去尋藥了。”
王瑰玉喔了一聲:“這種事情交給其他人就好了,你為此奔忙,多辛苦呀。”
“交給别人我不放心,再者也不辛苦。”
“是呀是呀,隻要是為了小姐,做什麼都不辛苦。”王德七道。
王瑰玉笑着剮了他一眼:“就你油嘴滑舌。”
她這一笑,豔若桃李,看得王德七直接呆了。王瑰玉見狀又捂着嘴笑了幾聲。
王德七面紅耳赤,王夫人和銀眉也笑着搖了搖頭。
四人在花園裡閑逛了幾圈,王瑰玉有些困乏,要回去休息,王德七便自告奮勇送她。
兩人一前一後徐徐走出幾步,王瑰玉忽的回頭乜了王德七一眼:“你想說什麼呢,憋這麼久不難受嗎。”
王德七一見她就五迷三道,聞言直接将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你叫銀眉姐姐,那我也虛長你幾天,怎麼不叫我哥哥。”
王瑰玉瞪了他一眼,道:“你愈發沒上沒下了,傳到管家耳裡,當心他抽你。”
王德七将脖子一仰:“我才不怕。”
王瑰玉哭笑不得,忽而一轉眼珠,道:“你長我幾天不假,可實在沒個哥哥樣子,對着你,哥哥兩個字實在喊不出口。不過……你若非要與我以兄弟姊妹相稱,我可以喚你……德七弟弟。”
王德七瞪圓了眼睛:“我才不要!”
王瑰玉又笑,兩人笑着走遠了,銀眉搖搖頭,見到此情此景連日來壓抑的心情也不由松快不少。
她看向王夫人,“小姐還不知道嗎。”
王夫人歎了一聲道:“還是不要讓她知道了,否則她那性子,恐怕又要病倒。”
銀眉不吭聲了,顯然也是極認同的。過了片刻,她道:“夫人怎麼忽然過來了。”
若非有十萬火急的事,王夫人是不會離開道觀的。
銀眉心知肚明,因而乍見王夫人出現在王宅中,心中除了驚喜,更多是擔憂。
果不其然,王夫人一改方才從容淡雅的神色,憂心忡忡道:“我請觀裡的老師傅蔔了一卦。”
“如何?”銀眉緊張問道。
“大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