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念用盡全力猛地靠在椅背上,拉開和屏幕的距離,靠着後腦撞擊吃痛的力道,讓自己短暫地脫離那兩個字的污染。
終于能動了。
容念呼吸不穩,感到衣服下的身體全都冷冰冰的。
“看到了什麼?”
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到書房的宗定夜,忽然探出頭來看向屏幕,一隻手自然地放在容念的肩上。
顫了一下,容念靠在椅背上,喘着氣說:“我的黑曆史。”
宗定夜頓了一下,視線緩緩從屏幕上移到容念的臉上。
窗外天色更陰沉了,書房不知何時光線變得極其昏暗。
隻有屏幕刺眼的白光照亮兩個人的臉。
宗定夜微微挑眉,蒼白高冷的面容上,黑亮的眼眸定定看着容念,鮮紅的唇角詭異微揚:“那應該是……我們的黑曆史啊。”
容念表情缺缺,眨了一下眼,黑西裝下單薄的胸膛微微起伏,他語氣平平,仰面望着宗定夜:“哦,我重說一遍,周蘇生的黑曆史。你跟他也談過?什麼時候,不會是跟我的時候,時間管理大師同時還跟他吧?那我品味有點問題。”
污染引發的生理性恐懼被理智強制壓下去。
對面的詭異果然也随之恢複了正常。
宗定夜收起那副似笑非笑邪惡靡麗的表情,恢複一臉厭世的高冷。
又一次和開飯的機會失之交錯,祂發出一聲空虛的喟歎:“沒有啊,我就隻有跟你。周蘇生是誰?”
或許因為剛從詭異到人反複切換,被放了羊,情緒有些失落,工作狀态不積極,疑惑得并不走心。
容念緩緩偏頭,用看渣男的眼神盯着祂。
祂視線重新回到屏幕上,随手向後捋了一下搭在眉骨上的劉海:“這個不是你寫的嗎?有些瘆人,像是都市靈異故事。把解寂雲寫成這樣,看來你很恨祂呢。”
精神污染的影響還沒有完全消下去,容念心不在焉,随口道:“可能因為祂當年撇下我出國留學,我太傷心了,因愛生恨,晚上哭啊哭啊,哭累了睡着做夢的時候,越想越氣,爬起來夢遊寫下的。”
宗定夜深深看着他,神色沉郁冷靜:“是嗎?我聽說文字是有靈的,帶着深刻感情寫下的東西會附着上詛咒的力量,隻要相信的話,就會成真。成為故事的結局。”
放在容念肩上的手,微微用力,不知道是安撫還是掌控。
但那掌心傳來的淡淡溫度,比容念此刻渾身冰冷的體溫絲毫還高一些。
容念平靜地注視着祂,微笑:“是嗎?幸好我不相信。我是個童話派,一般隻喜歡美滿治愈的幼兒讀物。”
宗定夜低喃:“童話派嗎?童話和都市怪談,可是最容易出現黑暗故事的兩大題材。”
祂挑了挑眉。
畢竟大家都知道,本該死去的解寂雲現在的狀态可不就是都市靈異。
宗定夜的手離開容念的身體,轉過身面對着電腦屏幕,絲毫不受文字污染的影響,鼠标拖着浏覽着上面的文字。
明明祂剛剛已經大緻掃過一眼故事了,不知道為什麼又要從頭看一遍。
容念在宗定夜操作電腦的時候站起身,遠離椅子和屏幕。
精神污染的影響還在,他哪怕不看那些字了,現在餘光裡都感覺屏幕中飛濺出血色冰渣,甚至都能隐隐幻聽出微弱的慘叫。
容念一面看着宗定夜的背影,驅散腦海裡不斷泛起的對怪談故事的回憶,極力思考起對方剛才的話來轉移注意力。
隻要相信的話,就會成真……嗎?
每個人都隻能做自己身份允許的事情。
無論是容念,還是詭異。
大家都隻是在規則下心照不宣的扮演。
可是,不要忘記你自己是誰。
解寂雲是最投入的一個,從一開始就親愛的親愛的叫着,從始至終入戲着容念男友的設定。
無論是深情,溫柔,醋意,悲傷,還是對第三者的恨,全都好像真情實感。
《周蘇生的死亡調查報告》中描述的都市怪談,也的确最契合解寂雲。
祂就好像是故事裡的詭異,因為誕生于“周蘇生”的背叛謀殺,于是熱衷于用同樣的方式殺死所有身份是“周蘇生”的人。
連執着于烹饪了情人身份的宗定夜,喂給容念吃,這一行為也完美契合着劇情邏輯。
如果容念不是先接觸了那個大佬,從對方嘴裡和規則書上看到,解寂雲是單身,也從解寂雲那裡求證了這一事實,看到這份藏的這麼深的調查報告的時候,很大可能會相信這就是前輩們留下的線索,是副本世界觀的真相。
如果容念相信了……
如果他在最後一天死亡,将這個調查報告當作結論提交給血字,到時候會怎樣呢?
宗定夜浏覽完了文檔。
祂轉身看着容念,微微歪頭,溫和道:“在想什麼?”
在想,報告中還有兩個角色位置,“周蘇生”和“情人”的身份,如果按照他們各自扮演的身份,應該是容念和宗定夜的。
但在這份報告中卻沒有出現他們倆的名字。
是因為,容念從未真的将自己真正代入過周蘇生……嗎?
容念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等待回答的宗定夜,慢慢說:“在想,有些可怕。”
宗定夜:“你剛剛好像并不害怕啊。”
容念:“我一向情緒滞後,現在才開始反應過來。剛剛的麻木隻是大腦臨時性的保護性措施。”
宗定夜歪頭,探究道:“不是童話治愈派嗎?都市怪談,不相信的話就不會有問題的。”
容念虛弱舔了一下唇,低落道:“我覺得你說得對,童話和都市怪談的确都是容易出黑暗故事的題材。細思極恐。”
宗定夜神情不變,唇角微微上揚,微弱的弧度,昏暗的光影裡,帶來一種隐秘的氛圍:“因為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随手寫下的怪談,卻沒想到解寂雲死了以後真的符合了故事,而惶恐嗎?”
容念望着宗定夜,似蹙非蹙:“難道不該害怕嗎?”
宗定夜看着他。
容念的臉上還帶着之前被污染時候,掙紮過程中薄薄的冷汗,在昏暗的室内和屏幕反射的光照下,有一種瑩潤的感覺,面色微微的蒼白。
緊繃的身體,看得出殘留的精神污染,持續帶來的生理性的緊張。
他沒有表情,眼神微空地看着宗定夜,就像是真的驚魂未定,隐隐尋求依托的頹敗破碎。
跟剛才雖然也一臉冷汗,大口喘息着,但表情缺缺,過分淡然遊離的平靜比起來,現在的确更像是受到詭異污染而恐懼虛弱的樣子。
宗定夜走過去,将手放在容念的肩上,感受到他微微瑟縮了一下的緊張,原本有些詭谲豔麗的神情,卻反而漸漸收斂消失了。
祂觀察着容念惶然不安的神情,緩緩将臉湊過去,近距離和他對視,黑亮的眼眸裡有索然無味的晦暗和更加幽深的沉靜。
“我說過,會保護你的,不用怕。”
放在容念肩上的手收緊,那張高冷的面容帶上了幾分溫和憐憫的意味,卻反而令人覺得拉開了距離,更加遙遠,也更加沒有感情。
這樣近的距離,容念能清晰感受到,祂說話的時候是沒有吐息的。
宗定夜的目光在容念的臉上凝聚着,雖然興緻缺缺,卻将他每一分神情都收入眼中。
祂放在容念肩上的手指擡起,手指在容念的臉上輕輕刮了一下,垂眸看着祂的手指,像是想知道那微薄的冷汗的觸感,漫不經心地說:“前提是不要在我面前過于恐懼,至少,不要現在恐懼。還不到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