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納德·萊恩雖然感覺很餓,但是,他始終沒有忘記家中雌君兼大伯的教導,哪怕伊利亞·塞西裡爾拿出了許多對于小幼崽來說非常具有誘惑力的食物,倫納德·萊恩卻沒有流露出丁點兒渴望的意思來。
桌上的酥皮水果塔細膩又甜香,伊利亞·塞西裡爾直接掰了一小角,自己先咬上了一口。
雌蟲的感官非常敏銳,哪怕倫納德·萊恩現在還是幼崽,卻依然能夠清晰地聽到伊利亞·塞西裡爾那邊傳來的清脆的咀嚼聲。
在饑餓的時候,這種清晰的咀嚼聲變得有些磨人。但更讓倫納德·萊恩覺得有些意外的是,他除了聽到了咀嚼聲之外,還清晰地聞到了水果與奶制品混合的香味。
倫納德·萊恩今年剛剛 6 歲,在此前的蟲生之中,他每天食用最多的就是營養液。倒不是萊恩家提供不了一隻小幼崽所需的自然食物,實在是對于倫納德·萊恩來說,食物對他而言沒有意義——他嘗不到任何的味道,也幾乎感知不到任何食物的氣味。
每一天對抗疼痛,努力成長活下去,這就是他的蟲生要做的全部事情了。而除此之外,他從未感受過任何的歡愉,因為“活下去”這件事本身對倫納德·萊恩來說就已經非常艱難。
倫納德·萊恩幾乎很少見自己的雌父的笑容。在他一次又一次與病魔抗争的時候,看到的總是雌父的眼淚和大伯長長的歎息。
他的雌父是一名軍官,在戰場上奮勇殺敵,斬殺異獸,保衛蟲族。可是在面對他的時候,雌父卻總是要哭。
“是我的存在,讓雌父變得軟弱嗎?”倫納德·萊恩曾經這樣問他的大伯。
當時霍爾·萊恩的目光真是複雜極了。許久之後,這位沉默又嚴肅的還領主大人擡起手來輕輕拍了一下倫納德·萊恩的頭頂。他沒有回答小幼崽的問題,而是對倫納德·萊恩說道:“你能将哭泣視作軟弱,這樣很好。”
伊利亞·塞西裡爾看見倫納德·萊恩圓乎乎的眼睛驟然瞪大。幼蟲的眼睛本來就很圓,現在更顯出一種軟乎乎的可愛,他忍不住把小蟲崽從床上撈了起來,放在自己的腿上。
伊利亞拿起一塊水果塔湊到倫納德·萊恩的嘴邊。
水果塔是蟲族常見的一種甜品,它有着酥脆的外皮,蛋奶制成的柔軟内餡,上面淋了一層甜蜜的蜂蜜。
嗜甜是蟲族的天性,雖然雌蟲可能更喜歡血肉,但是幼崽時期,那種清新的甜蜜還是會讓幼蟲覺得滿足。
伊利亞手上撚着的這塊水果塔是為雄蟲特制的,每一個都做得小而精緻,大概隻有大拇指大小。當他将酥脆的蛋撻抵在小幼蟲的嘴邊時,倫納德·萊恩卻隻是輕輕側過頭去。
倫納德也不說話,隻是靜靜地望着溫柔抱着自己的雄蟲。這個懷抱輕柔又溫暖,有着讓人安心的香氣,當他被雄蟲攬在懷裡的時候,他們兩個距離近得幾乎能聽到雄蟲平穩的心跳聲。
“不吃嗎?很好吃的哎。”倫納德·萊恩拒絕的動作讓伊利亞·塞西裡爾微微挑了挑眉。
見小幼蟲不說話,伊利亞·塞西裡爾喂他甜品的手轉了個方向,那拇指大的一小塊水果塔被他湊到自己的嘴邊,“咔嚓”一聲咬下了一個小角。
甜品酥脆的外殼被咬破,裡面柔軟甜蜜的内餡就露了出來。伊利亞·塞西裡爾又将甜品湊在倫納德·萊恩面前晃了晃,這一次小蟲崽乖乖地張開了嘴,小心地、試探性地咬下了第一口。
這是倫納德·萊恩吃下的第一口夜宵,他已經盡量不讓自己顯得驚訝,但是第一次品嘗到食物的味道,小幼蟲還是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幼蟲如同藍色玻璃珠一樣的眼睛轉化為獸類的豎瞳,若不是倫納德·萊恩記得自己還坐在雄蟲的懷裡,此刻他恐怕要忍不住露出背後的蟲翼了。
他品嘗到了一種不同于食物的甜蜜清香,似有若無地彌散在他的口腔之中。如果說他的身體内猶如被烈焰炙烤的大地,那這味道就猶如清泉,湧向了他的四肢百骸,讓他那長久以來都如同置身火焰之中、備受煎熬的小小身體有了片刻的喘息時間。
這不是普通雄蟲所擁有的味道。雄蟲雖然稀少,但是倫納德·萊恩出生在西部領主之家,伊利亞·塞西裡爾并不是他遇見的第一隻雄蟲,可是镌刻在基因之中的本能還是讓倫納德·萊恩迅速地發現了伊利亞·塞西裡爾與其他蟲的不同。
一直到倫納德·萊恩長大之後,他才能清晰地描述出那一天自己的感受——從那一天開始,“希望”這個詞對于他來說不再虛無缥缈。“希望”有了具象化的名字,對于倫納德·萊恩來說,他的名字叫伊利亞·塞西裡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