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福斯特對于小雌蟲雖然沒有什麼多餘的同情心,但是基本的醫生道德還是有的。
看了一眼已經放下餐具的倫納德,簡福斯特招來侍應生:“麻煩帶他去一下洗手間。”
這其實就是簡福斯特有話要單獨對伊利亞說的意思了,他們接下來的話,并不适合病蟲本蟲旁聽。
倫納德即使是小孩子,也聽得懂這些話外音。他沒有多餘的反應,隻是看了一眼伊利亞,在發現伊利亞對他輕輕點了點頭之後,倫納德抿了抿唇,有點兒不太情願,卻還是乖乖地跟侍應生往洗手間走去。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還很瘦小的手,又看了看一個背影就将伊利亞擋得嚴嚴實實的雌蟲,藍色的眼眸之中有一瞬間的茫然和不甘一閃而逝。
一直到餐桌邊隻剩伊利亞和簡福斯特兩隻蟲,簡福斯特才對伊利亞開口說道:“閣下,不得不說,您的這份推測報告非常詳盡,詳盡到我以為你真的全然接手過這樣的病例。”
定定的看着伊利亞,簡福斯特想要從他的眼角眉梢尋找破綻,他笑了笑,非常“體貼”的替伊利亞解釋:“哦,這個病例應該不是倫納德,畢竟他隻有六歲,而閣下手頭的這個病例少說有一百歲了。”
伊利亞當然聽得出簡福斯特話語中的試探含義,不過他隻是故作不懂地沖着簡福斯特挑了挑眉。
雄蟲的食指交叉,纖細的手指顯出了幾分優美和别樣的從容。
面對簡福斯特的質疑,伊利亞隻是不疾不徐地開口,:“非常湊巧,我對這種信息素病症非常感興趣,大學的時候做過相關方面的研究,隻不過這樣的病例實在是太罕見了,倫納德的确是我遇見的第一個。”
“雄蟲閣下也會對信息素的研究感興趣嗎?我還以為一直以來這條道路上隻有我們雌蟲在自救。”簡福斯特臉上的笑容依舊無懈可擊,可是因為太過完美,所以才顯得有幾分不真實。
與其說他在微笑,不如說是一種肌肉記憶。
對于西部的雌蟲來說,微笑有的時候也是一種保命的法則。溫順代表着無威脅,大多數的雄蟲還是喜歡征服雌蟲的感覺。
征服與占有,雌蟲和雄蟲之間的本質就是如此,全然被基因裡的獸性支配,沒有半點兒溫和與善良。
身為一個醫雌,簡福斯特有的時候為這種基因裡的本能而覺得可悲。
雄蟲個體對于雌蟲來說,簡直是弱小到不能再弱小的存在,但是寫在基因裡的枷鎖,讓雌蟲在雄蟲面前克制不住的卑躬屈膝。
他們蟲族自诩高度文明,但是最終卻還是不敵基因裡的禁锢,簡福斯特一直緻力于研究信息素,又何嘗不是想在這種嚴密的基因桎梏之下,為自己、也為萬千雌蟲,尋找另一種可能。
隻是這種可能性還是太過飄渺了,簡福斯特與他老師的研究一直不被蟲看好,也很少有蟲理解。他沒有想到,如今說對他的研究感興趣的居然是一隻雄蟲。
總覺得眼前的這隻雌蟲有點憤世嫉俗呢,伊利亞對人情世故或許沒有那麼娴熟和敏感,但是對精神力的感知他可是一流。現在,他明顯能夠感覺到簡福斯特的情緒變化。
伊利亞不敢說能與眼前的雌蟲共情,不過對于西部社會的種種問題,從小在東部長大的他也很難看得習慣的好嗎?
然而身為東部領主的雄子,伊利亞當然明白社會形态并不是他們一隻蟲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他和簡福斯特兩隻蟲想再多,現階段也都是空想。
與其把時間浪費在這種空想上,不如考慮一些更實際的。
伊利亞看了一眼倫納德離開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隐約有些憤憤不平的簡福斯特,他隻能無奈說道:“簡福斯特醫生,您現在是想跟我讨論社會問題嗎?或許我們可以改天約個時間。”
伊利亞特地叫了簡福斯特“醫生”,提醒着他們今天彙聚于此的真正目的。
簡福斯特也看了一眼倫納德離開的方向。許久之後,他收斂起了面上的不甘與忿忿,表現得就像是一個普通的醫生,開始與同事研讨患者的病情。
簡福斯特重新拿起了手上那張伊利亞寫的倫納德的病情推測報告,思索了片刻,他說道:“伊利亞閣下,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你的這個預測寫得非常詳實并且有理有據,可是為什麼隻預測到病體一百歲?是因為你覺得他活不過一百歲嗎?”
一百歲對于蟲族來說是一道坎,是成熟期與未成年的重要劃分。信息素紊亂雖然是很罕見的病症,但是卻不是從未見過,在此之前,隻是沒有蟲可以活過成年罷了。
如果按照之前的慣例,伊利亞的這份報告寫到倫納德一百歲,簡直非常有理有據,再往後寫,那就不是科學探索,而是憑空臆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