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涼月:“……所以呢?”
瞎子忽然勾起唇角,将臉湊近了薛涼月,如果他有眼睛,此時一定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起來格外深情。
“放心,你是我看上的人,我不會叫你受半點傷的。”
車窗外,明月又升高了兩寸,徘徊于鬥牛之間,月光随着馬車的晃動在劍客的衣袖上跳動,明晦不定。
下一秒,瞎子握住薛涼月肩頭,帶着他縱躍而起,馬車頂被内力震開,倏然四分五裂。
與此同時,數柄長劍從馬車四壁刺入,寒光四射,兩人身在半空,堪堪避過長劍。隻見下方的馬車壁瞬間倒塌,數名黑衣人撞入車内,幾柄劍撞在一處,金石之聲铿然作響。
瞎子在飛揚的木闆上輕輕一點,轉身躍向前方,手中細劍倒映着冷冷月光,如雪一般。
下一瞬,瞎子帶着薛涼月重重落在馬背上,他反手一劍斬斷車轅,馬車頓時失去平衡,呲拉片刻後側翻在地。
“坐穩了——駕!”
瞎子坐在薛涼月身後,一手提着劍,一手繞過他拉住缰繩,雙腿一夾馬腹,駿馬長嘶一聲,拔蹄狂奔。
薛涼月在颠簸中回過頭,隻見那群灰衣人正灰頭土臉地從馬車的殘骸中鑽出來,眨眼間便被甩的看不見了。
慘白的月色下,道上一片荒涼,風聲從耳畔刮過,像如同嬰兒的哭嚎。駿馬在山道上狂奔了大約半刻鐘,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瞎子向前俯身,将下巴擱在薛涼月肩頭,輕聲道:“不用怕,這種程度的刺殺,在你昏迷的時候已經來過好幾波了。”
說着,一撥馬頭,一頭紮入道旁的密林中。
“這群人功夫也就一般,但是煩人的很,總也甩不掉,得找個地方一起料理了……”
薛涼月大約明白他的用意,無非是将這群人引過來,在合适的地形一網打盡,不過說得簡單,實際上若非絕頂高手,誰敢将一對三十說的如此輕松?
駿馬行至一片略開闊的林間空地,瞎子一拉缰繩,馬前蹄揚起,而後重重頓在地上,驚起落葉飛揚。
“沙沙沙……沙沙沙。”
有人。
有很多人。
很多很多的人,似乎并不隻三十個。
瞎子手中長劍挽了個劍花,像是在薛涼月面前炫技,駿馬四蹄微動,慢慢地在在原地踱來踱去,跟它的主人一樣慢條斯理,一點慌張沒有。
“嗖——”
圍在四周的人終于按捺不住了,長劍破空的聲音整齊劃一地同時從四周傳來,尖銳得仿佛要刺穿人的耳膜,瞎子再一次躍向半空,矯健身姿如飛鷹乍起。
然後一腳将薛涼月從馬背上踹了下去!
“?!”
薛涼月怎麼也沒有想到這瞎子會來這一手,驚愕中,霎時被踢飛了出去,期間險險避過四周的十數把長劍,然後重重砸在了一棵樹上!
他順着樹幹滑到地上,捂着肩膀坐起身,這一下夠狠,把他肩膀都給撞脫臼了,比他肩膀更嚴重的是他的肺,他本來就好幾天沒喝藥了,被這麼當胸一踹,好半天喘不上來氣,差點活生生憋死,幾欲暈厥。
“你——”他顫巍巍地伸出纖長的食指,惡狠狠地指着那瞎子,聲音細若蚊蚋,“我殺了你!”
說完又猛烈的咳了起來,他身上沒有手帕了,隻能以袖掩面,等擡起頭來的時候,袖子上已然沾滿了暗紅色的血迹。
而那邊瞎子根本沒看他一眼,已經與那群刺客“铛铛”地交上了手。
薛涼月身上沒力氣,也懶得挪地方,隻微微仰着頭,細細打量着瞎子的動作,看着看着,便看出三分古怪來了。
這人身法飄逸,腳下不緊不慢,看似雜亂無章,但又能看出幾分規律,有點像是三四十年前,邀梅湖畔的莫愁女所創的獨門心決“三十裡落梅步”,号稱妩媚靈動,步步見血。
然而薛涼月又仔細打量了片刻,發現他隻是形似,并沒有莫愁女那“翩若驚鴻”的輕盈,反而更像詩仙筆下“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的那種狠辣。
那把細劍藏于月色中,叫人看的不是很分明,不動則已,出必見血,招招沖着要害,一點多餘的動作也沒有。
半柱香。
薛涼月心中計算着時間,一點不差,林中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屍體,瞎子背對着薛涼月,站在林中空地上,鮮血順着劍身,滴滴答答滑下來。
瞎子手腕輕輕一甩,劍身霎時雪亮,一點血迹都沒有留下。
他反手将劍插回背上的皮鞘内,牽馬回身,垂眸看向靠坐在地上的薛涼月。
瞎子柔聲道:“顔公子,見諒,刀劍無眼,打鬥起來難免傷了旁人,我也是為了你好。并不是……咳……故意踢你。”
那幅努力憋笑的表情讓他這句話顯得一點誠意都沒有。
薛涼月眯着眼,半死不活地斜睨着瞎子,臉色蒼白,仿佛随時會入土,水光潋滟的眸子裡帶着分明的控訴,“手斷了,擡不起來,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