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遠腳步微微一頓。
“我沒見過你,但我見過小莫愁。”杜鵑凄然一笑,“十五年前聽别人說你那把劍時,我就知道你是他的兒子,你……”
“你廢話真多。”
莫遠走到劍旁邊,把劍從牆壁裡抽出來,回頭看着她,語調平靜如水,“一把赤血劍就想買我夫人的命,武林盟窮瘋了?”
這話題轉得過于生硬,别說薛涼月,就是來一個普通人也聽得出來有貓膩,他手指在桌面上輕敲兩下,思緒慢慢沉入血衣門内閣的那些秘聞錄中。
小莫愁,不是邀雪湖畔的那個莫愁女,兩人年紀差了十來歲,小莫愁是莫愁的師妹,準确來說,是莫愁女為救她而死之後,才成為她師妹的。
其中淵源已不可究,畢竟小莫愁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已有近四十年了。
至于莫六,這個名字……
十五年前,一個叫“莫六”的青年劍客橫空出世,連敗三大高手,最終朝屠月宗宗主齊衡軒下了戰書,兩人在西蜀秃筆翁大戰三個時辰,最終齊衡軒險勝,莫六則掉下懸崖,不知所蹤。
小莫愁,莫六……
然而……薛涼月微微蹙起眉,雖然梅花劍他并沒見過,但依稀記得,那應當是兩把劍,一把“梅花”,一把“梅影”,一把在明,一把在暗。
杜鵑抿了抿唇,她扯過一部分春雨,轉身跳上窗框,“後會無期。”誰知她還沒來得及跳出去,一把劍便刺向了她的後背,杜鵑狼狽地躲開,扭頭憤怒道:“莫六,你什麼意思?!”
“我娘子叫我殺了你,在下耙耳朵,冒犯了。”莫遠微微一笑,半空中,劍鋒瞬間虛虛實實籠罩了杜鵑身上六處要害,逼得她不得不從窗框上跳回來。
杜鵑伸手,細密的春雨散開,朝莫遠襲去,被那人輕易側身躲過。
薛涼月捂着嘴輕咳兩聲,站起身,自顧自朝樓上走去,莫遠應該看見了他的動作,但不知為何,并沒有阻止,反而繼續與杜鵑酣戰。
客棧内布滿細不可見的銀絲陣,薛涼月沒有内力護體,走得很小心,最後煩了,左右打量一圈,随手翻起一張大桌朝空中推了過去,桌子瞬間四分五裂。
借着裂開的方向,薛涼月辨清了銀絲陣的位置。
使出踏天梯的本事,薛涼月踩着紛紛落下的桌腿桌面輕巧躍上半空,鬼魅似的從銀絲陣中鑽出,兔起鹘落間,已然落在二樓的走廊上。
正想神不知鬼不覺逃走,“嗖”的一聲,左側忽然傳來分外耳熟的暗器破空的聲音,薛涼月微微蹙起眉,很不高興,朝右側一閃,順勢一籠,将暗器抄入手中。
定睛一看,頗為驚訝,竟然是七瓣鐵蓮花。
毒藥和暗器是血衣門的立派之基。而血衣門最有名的暗器之一,就是鐵蓮花。
鐵蓮花分七種,三瓣,七瓣,九瓣,十三瓣,十七瓣,二十四瓣,以及隻有門主能使用的三十六瓣鐵蓮花。每一種都象征着門内不同的地位。
它由精鐵打造,每個花瓣上都淬有不同的劇毒,見血封喉,隻要發出,便是殺招。
薛涼月跟着前任門主看過無數次鐵蓮花的鍛造,對它再熟悉不過。
居然是血衣門的人,估計在這裡等候多時了,就跟這兒撿漏呢。
薛涼月心中冷笑,他可不會因為是所謂的“自己人”就手下留情,毫不遲疑将鐵蓮花從底端捏斷,反手一扔,七片蓮花瓣如暴雨急射,朝暗器擲來的方向飛去。
陰影裡躍出一個人,隻聽叮叮當當幾聲,花瓣全部被打落在地。
僅靠臂力支出的暗器沒多大力道,薛涼月原本也沒指望能打中什麼,趁着阻住這人的片刻,他側身一腳踹開旁邊客房的門,閃了進去。
暮色四合,外頭已是蒙蒙黑,屋内更是黑不隆冬。
薛涼月剛踏進門,腦後襲來一陣疾風,他下意識将身子一偏,下一瞬,右肩傳來一陣劇痛。
“唔——”
薛涼月悶哼一聲,一掌迅速擊向身後,身後之人抽刀回擋,薛涼月立馬收手,拖着肩膀上的刀傷急退向角落。
借着縫隙中漏出的微光,薛涼月看見門後的陰影中站着一個人,一身黑衣,完美地與黑暗融為一體,手上握着一柄短刀,長約一尺,呈微弧形。
在一片漆黑中,唯有刀面閃着一抹寒光。
……不愧是他曾經帶出來的人,能撿漏就不做出頭鳥,能圍毆就不單挑,能偷襲就不正面剛,好兒郎!
薛涼月别過頭,笑着咳了兩聲,眼神慢慢沉了下去,猶如沉入一場奇異的夢中,又仿佛從夢中醒來。
他肩膀上的刀傷深可見骨,血滴在地上,漸漸彙聚成了一灘……他卻渾然不覺,連掩飾性地捂一捂都沒有,隻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