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水西起昆侖,東極圹海,橫貫大燕版圖,天下五城中,谯城,東都,涵州城三城都依傍沉水而建,無數商賈都依靠沉水來往。從古至今,沉水不知養活了多少代人,又冷眼旁觀了多少王朝興衰,卻依舊奔騰不休,寵辱不驚。
谯城地處沉水中下遊,以繁華著稱。
此時正值初春,江畔青草初露碧色,水商乘着大船,載着茶葉,布匹,煙草從别處來,正打算上谯城去賣個好價錢,還有許多探親或遊玩的旅人。是以江上熙熙攘攘,渡口也擠滿了船隻。
一片喧嚣之中,小烏篷船靠了岸。
掌船老頭将船拴好,轉向三人,沖他們伸出手,臉上帶着殷勤的笑容,“谯城就在那邊了。三十文,不多不少的。”
秋長楓将那位不省人事的白衣公子扶下來,蕭鹭大方地抛了一塊碎銀子過去,抱拳笑道:“謝了,老人家!”
老漢面露喜色,拱手連聲道:“貴人一路順風!”
别過掌船老漢,一行人沒進城,反而轉入了蜿蜒小徑。蕭鹭還拿了個鬥笠,遮住白衣公子的臉。
他輕歎一聲,憂傷道:“此等風姿,隻能說世間罕見,定是那位顔公子無疑。唉,真真是天妒紅顔,要是我們早日趕來……”
秋長楓背着白衣公子,步履沉重,聞言怒視蕭鹭:“師兄,你既有此閑工夫感慨人生,不如來幫我背着他啊。”
蕭鹭“啪”一聲展開折扇,遮住自己的臉,讪笑:“不不不,你師兄我隻是個文弱書生,你不如找百裡師兄……”
他一回頭,隻見百裡虹正背着他那比半人還高的黑鐵劍匣,冷冷地看着自己。蕭鹭默默轉過身,将未出口的後半句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三人走了約莫三裡地,直到暮色四合,烈日熔金,方才看見一個破破爛爛的道觀,加快腳步走了進去,迎面三個青面獠牙的神像端坐神龛,供桌上的貢果已經幹癟,已經很久沒人來了。
蕭鹭将茅草鋪開,秋長楓小心翼翼地把顔容放在茅草上,一旁百裡虹放下劍匣,生起火堆,火苗跳動間,三人紛紛盤腿坐下。
蕭鹭猶豫了一下,從懷裡掏出一個玉瓷瓶,從中倒出一顆朱紅色的丹藥,肉疼道:“這可是醫仙沐連毓上次贈予我的……算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更何況是美人。”
“拿來吧你,廢話真多。”秋長楓翻了個白眼,一把奪過丹藥,背過身就往顔容嘴裡塞,片刻後蕭鹭聽見她氣急敗壞的聲音,“娘親,這人牙關好緊,根本不吃啊。”
“嗯?”蕭鹭探頭看了一眼,百裡虹也投來視線,就在這時,那位顔公子卻悶哼一聲,緩緩睜開了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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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涼月視線逐漸聚焦,他看見三雙眼睛正齊齊盯着自己。
左手邊是個姑娘,穿着一襲朱紅色的窄袖圓領短打,背一把三尺長劍,乍一看像個少年。右手邊是拿着扇子的青衫公子,衣袖上繡着白鶴松枝,再遠一點是個赤膊大漢,身邊放着棺材似的黑鐵劍匣。
薛涼月目光在那劍匣上停留片刻,狀若無意地移開,對這幾人的身份已經了然于胸。
南閡山,松風下,百裡劍匣,這人在五年前就有點名聲了,至于其餘二人,看那清澈愚蠢的眼神,許是跟着出來曆練的松風下小弟子罷。
“此處何地?敢問……咳咳……”薛涼月偏頭悶咳數聲,眼中流露出迷茫之色,“咳咳……敢問三位是……”
“在下蕭鹭。”華服青年執扇笑道,“師承松風下林過。這是我小師妹秋長楓,那位是我大師兄百裡虹。”
“松……風下?”薛涼月眨了眨眼睛,疑惑絲毫未減,“那是什麼地方?”
“一個江湖門派。”蕭鹭答道,他将折扇在手心敲了敲,“這位公子,你可是谯城顔容?”
薛涼月沒有說話,眼中流露出警惕之色。
秋長楓看着他,道:“你無需害怕,我們是正派中人,與那些邪門歪道之輩不同,絕不會因為一把劍而妄加誣陷無辜。”
“我是顔容。”薛涼月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
一旁百裡虹忽然開口:“這幾天你都遇到了什麼,為何會淪落到這般境地?”
聞言,薛涼月眼珠子轉了轉,目光緩緩從這三人的面龐移到跳躍的火光之上,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聲音中帶着一絲顫抖,“咳咳……幾天前,來了一波穿黑衣服的人,似乎是想殺我,一位……義士忽然出現,相救與我……他帶着我逃竄了幾天,最後不幸力竭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