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伯石,你且把我名字記上去。”
……
人群喧鬧了一陣,漸漸散去,站在外圍的喬元雖說聽不真切,也大緻了解了事情經過。
她站在原地擰眉思索,大旱過後地裡長了蚜子?
雖說她還不清楚這蚜子是什麼昆蟲,但在旱災過後突然爆發,喬元心下有了幾個備選答案。
“爹爹。”站在喬元身邊的喬永言突然撒開牽着她的手,往喬滿山所在的方向跑去。
“阿言,你怎麼來了。”喬滿山手握鋤鎬,剛從人堆裡走出來。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子指節裡沾滿了泥巴,見到兒子來了,粗粝的手掌放在旁邊的枯草上擦了兩下,這才俯身抱起兒子。
喬永言指了指還站在遠處的喬元,“是二姐姐帶我來的。”
他順着兒子指的方向看去,一眼就見到了提着籃子的女兒。
暖風和煦拂過,喬滿山眼裡的喬元穿着水洗褪色的舊衣裳,因着前幾天落水,女兒的身量顯得單薄了些,巴掌大的小臉上點着一彎柳葉眉。明明該是嬌弱的,可不知怎的,他倒是覺得女兒像是冬日裡的蒲草,看上去柔弱無力,實際卻帶着一股子韌勁。
“二姐姐,你快過來吧。”喬永言朝着喬元揮手。
喬元依言,提着籃子走近二人道:“爹,阿娘讓我送飯來了。”
喬滿山順手接過籃子,對喬元道:“元姐兒,現在日頭毒,你身子還沒好全,先帶阿言回去吧。”
喬永言一聽要讓他走,忙趴在喬滿山肩頭鬧起來。“我不我不,我還想和爹爹在一起,我也可以捉蚜子的。”
喬元本就對剛剛衆人所說的蚜子起了濃厚的興趣,自然不會這麼輕易回家。
她道:“我身子剛好也想出來多走走,爹且讓我陪着去地裡罷。”
見兒子女兒都是這樣的說法,喬滿山也不再勸阻,帶着兩人往地裡走去。
喬家的地離路口的榆樹遠上不少,過了半晌功夫,幾人才到了地裡。下田的壟上打着幾塊被磨平的石塊,石面粗糙,上有深淺不一的刻痕,一看就是下了功夫才嵌到地裡的。
石面上殘留着不少污泥,喬滿山抱着喬永言走在前面。想起女兒走不慣田路,喬滿山回頭伸手想去接她一把。不料卻看到從前沒人扶着不敢下地的女兒,三兩下就跳到了田地上。
喬滿山微有些愣神,他這女兒,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爹爹,怎麼了?”喬元見喬滿山有些怔忪的看着她,開口道。
“沒事。”喬滿山回過神來,轉身朝着身後田地裡彎腰的身影喊道:“老大,别管那些蚜子了,先過來吃飯吧。”
遠處傳來應答聲,不一會兒,一個肌膚呈麥色的青年就從麥田後面走了出來。
喬滿山掀起籃子一角,黃澄澄的餅頓時就伴着香氣露了出來。
菜是新鮮挖的野菜,周素又額外混了點過年省下的菜油進去,雖比不上豬油,但好歹算是一點油水。面餅的皮也擀的極好,薄厚均勻,一口下去混合了野菜和面餅的香氣,隻要嘗了就讓人欲罷不能。
農人沒那麼多講究,喬元瞧着父兄扯了點幹草墊在腿肚子下,就這樣大喇喇的坐在地裡吃起了菜餅。
明明是極香的菜餅,兩人卻吃的沒有滋味。
“爹,我們已經抓了三日蚜子了,可那數量非但不見少,我瞧着今日連種遠些的菜地上都長出蚜子了。”大哥喬長平道。
喬滿山嚼餅的速度慢下來,深深歎了口氣,“我自是知道。”
今年時氣不好,不知怎的剛開春地裡就長滿了蚜子,被蚜子吃過的麥苗極難抽穗,可就算他們日夜不眠不休地抓,也抓不完這害蟲。喬滿山為此事急的嘴上起了燎泡,已經幾日沒睡過整覺了。
“今日裡正也說不出個辦法,你伯石叔說,從今天起,一家出一個男丁,日夜不休到地裡抓蚜子。”
……
後面的話喬元沒再聽,她趁着二人談論的功夫,已經極快地沿着墒溝走了一圈。
地裡的小麥已經分蘖,本該是滿目青翠的小麥,此刻大都耷拉着葉片,像是被吸食幹淨了水分一般,顯得異常萎靡。喬元湊近一看,隻見小麥的莖葉上密密麻麻爬滿了小米大小的黃綠色小蟲。
饒是見慣了昆蟲聚集場面的喬元,在見到眼前的這一堆積聚的小蟲後,都覺得有些頭皮發麻。
為了看的更清楚些,喬元就地蹲下,小心的扯了一片麥葉在眼前,開始仔細觀察這一團黃綠色的小蟲。這些小蟲頭部均有一對複眼和一對觸角;胸部有三對腿,後腿發達;腹部膨大,末端有尾狀突起。
确認無誤,是蚜蟲。
幹旱對生态系統的影響較為複雜,但可以肯定的是,幹旱過後溫度重歸适宜,農人為了怕植物缺水,故而供應充足的水分,才導緻了潛藏了一季的蚜蟲的爆發式增長。
按現代昆蟲學來說,蚜蟲屬于半翅目蚜科,以吸食植物汁液為生。若同株植物上寄生過多,會導緻植物生長受阻,葉片枯黃,嚴重時甚至會造成植物死亡。
這東西雖然處理起來不麻煩,但生長速度非常快,極端情況下出生五天就能孤雌繁殖。在研究院的時候,喬元就經常聽到同幢樓農業科的研究員在抱怨地裡又長蚜蟲了,一茬接着一茬。
至于除掉蚜蟲的方法……喬元皺眉略微思索,這個世界沒有吡蟲啉,想要徹底除掉這片蚜蟲幾乎不可能。
但若是放任這批蚜蟲繼續聚積在這裡吸食小麥汁液,石灣村今年必定顆粒無收。
喬元低頭看了看自己這副消瘦的身軀,也罷,畢竟自己占了人家女兒的身體,總得想辦法還上這個恩情。
從遍布蚜蟲的地裡起身,草堆上的喬家父子也已經囫囵吃完了菜餅。
心裡有了主意,喬元同兩人告别,提着籃子快步帶着喬永言回到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