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光将曉,喬滿山就背着包袱出門了。
當年分家,喬滿山心懷愧意,便隻要了這件破屋,别的全留給了喬滿倉。
喬家三代貧農,留下的積蓄不多,唯一值錢點的就是家裡傳下來的前朝舊物。喬滿倉聽了吳玉梅的話,将那舊物變賣,連同這些年喬滿山爹娘攢的錢,在金台縣周邊買了間屋子,徹底離開了石灣村。
喬滿山腳程頗快,趕到喬滿倉家的時候,日光剛盛。
将門扣出聲響,喬滿山便站在門口等着。
“誰呀?”門内傳來一個有些别扭的聲音。緊接着粗重地腳步踏向地面,門開了。
門内的人顯得有些呆愣,直勾勾地看着喬滿山。
喬滿山正想開口,就聽得門後吳玉梅急切的聲音,“天寶,你怎的将門打開了,快過來。”
喬天寶有些分不清現在的狀況,但聽得阿娘叫他過來,他放下把着門的手,聽話地走了過去。
吳玉梅随手摸了一把豆子塞在他手裡,“天寶乖,你将這豆子都放進簍裡,阿娘一會兒就回來。”
見天寶點頭開始往竹簍裡放豆子,吳玉梅這才走到門前,瞥了眼站在門口的喬滿山,“進來罷。”
喬滿倉家不大,甚至比石灣村的喬家院子還要小上一半,但内裡卻收拾的很是規整,院内散落着一些木制的玩具,牆角還擺着幾盆含苞待放的杜鵑。
喬滿山進入院裡回身關好門,“我來送銀錠。”
吳玉梅眼睛一亮,語氣輕快了不少,“快給我!”
從包袱裡掏出包好的三塊銀錠,喬滿山遞到吳玉梅面前。
吳玉梅接過銀錠,雙手因為銀錠的重量往下沉了沉,她掀開布片面上一片喜色,“果然是三塊銀錠,正正好。”
沒等吳玉梅将銀錠重新蓋好,一把鐵質帶彎鈎匕首抵在了吳玉梅頸間。
喬滿山朝天寶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見背過身的喬天寶并未察覺到這頭的異樣,他壓低聲音道:“今日拿了這錢,我們兩家再無瓜葛,你别再想拿到一分一毫!若下次還敢出現在石灣村,我同你家不死不休。”
吳玉梅整個人因為驚懼有些抖動,手上的銀錠一時沒拿穩,四散在地。
屋裡剛起身的喬滿倉聽到外頭的響動,也走了出來。看清院内的一幕,他臉色瞬間煞白,連連道:“滿山,你别沖動。”
喬滿山常年勞作,身形高大皮膚黝黑,此番又是帶着魚死網破的心上門,周身氣勢看上去很是駭人。
吳玉梅抖着唇道:“滿山,我答應你,答應你還不成嗎!”
喬滿山可沒這麼容易信她的話,他空着的手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紙條,是他昨日花了二十文找人寫的,“你在上頭按上手印,我便信你。”
冰涼的刀刃貼緊皮膚,吳玉梅耳中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喘息聲,她眼前有些目眩,隻想讓這刀身快些離開自己的脖頸處。
她顧不上别的,照着喬滿山指的,在紙上兩處按下自己的手印。
喬滿山核對無誤,這才将匕首從吳玉梅頸間拿下來。
匕首一拿走,吳玉梅整個人一晃,癱倒在地,喬天寶似有所感,回頭看了一眼。
“阿娘。”
吳玉梅白着臉扯出笑容,“阿娘沒事,就是有點暈了。”
喬天寶豆大的眼睛眨了眨,起身搖搖晃晃往她着方向走,他手中的豆子散落一地,‘噼裡啪啦’地在地上跳動。
看着朝他們所在方向走過來的喬天寶,喬滿山眸色很是複雜。但事情既已經了結,他毅然回頭不再多呆,擡步重新往家的方向走去。
喬天寶走到吳玉梅身旁,想伸手拉她,卻不料自己因為失去平衡摔到了地上,站在一側的喬滿倉趕緊上前将他扶起。
吳玉梅看着眼前明明壯碩,卻呆如三歲小孩的兒子,想到今日受此等脅迫,她氣地生生将嘴唇咬破了血,陰狠道:“喬滿山,我是不會放過你們一家的。”
喬滿倉見她如此,猶豫着道:“我們都拿了他家三塊銀錠了,不如就此罷手罷。”
吳玉梅見他這一副窩囊樣就氣惱,“三塊銀錠,夠我們生活多久,我們若不多攢些錢,天寶以後要怎麼辦!我真是瞎了眼了,嫁與你這種人!”
喬滿倉看着扶着手邊還在癡笑的兒子,一時默然無語。
吳玉梅坐在地上恨恨道:“老天真是不公平,憑什麼要讓我家天寶受這等辛苦,卻讓周素那起子賤人活的幸福美滿。隻要有我吳玉梅在一日,我定要鬧得她家不得安甯。”
等喬滿山到家時,喬家小院裡已經升起了炊煙,二女兒和小兒子正在院子裡玩耍,嬉笑聲傳滿整個院落。
他的眉心松了松,這便是他拼死都要守護的家。壓下心底的各色情緒,喬滿山笑着喊道:“元姐兒,言哥兒,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