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仙師來了。”經過身側丫頭的提醒,嚴元雁這才見到了喬元。
她用力扯出點點笑意道:“仙師怎的來我這兒了,可是爹有什麼要仙師交代的?”
喬元道:“并非員外有什麼交代,是我私心覺得對不住姑娘,這才來見姑娘一面。”
“對不住?仙師為何如此說?”嚴元雁迷惘道。
喬元道:“若非我能力不夠,無法将這地蠶除去,又怎會讓三姑娘如此擔驚受怕。好在方才員外說,他已經在準備車架想姑娘先送出去了,員外慈父情深,連我都看得出來,他是當真疼惜姑娘。”
嚴元雁低頭有些自嘲道:“我爹,他是疼我的。”
喬元敏銳察覺到嚴元雁的情緒不對,她趁熱打鐵接着道:“如今正門口有好些人正在等着姑娘,姑娘早些收拾早些走罷,免得夜長夢多。”
嚴元雁看向喬元,隻一會兒的工夫,她的眼裡便盛滿了淚水,“仙師,你說我還能去哪兒呢?”
“天高海闊,姑娘自是想去哪兒便能去哪兒。”喬元道。
“不對,我哪兒都不能去了。”嚴元雁的聲音有些顫抖,“不論我去到何處,我這下半輩子都會在驚吓中度過,我會害怕被帶回來,會害怕再度受到陰神王的詛咒,更會害怕連累家人。”
接着,嚴元雁像是自言自語般道。
“我爹說,他隻要我活着。他同我說,今日讓哥哥将我送走之後,我此生都不要再回來了。”
“可他又說,我走了之後,兩個哥哥這輩子便完了。不隻是他們,連整個嚴家都會成為湧泉村的人人喊打的對象。但他說,這些都不重要,隻要我能好好活着,他們的心願便能得以了卻。”
“可是,為什麼是我呢?仙師,為什麼偏偏是我呢?”嚴元雁拉着喬元的手,話語裡滿是急切,她迫切希望喬元能回答她,給她一個她想要的答案。
喬元沉默了,嚴元雁的話語同行為,已經明晃晃的在告訴她,她是受害者。
嚴紹一邊給予嚴元雁極大的自由,一邊又用親情綁住她,告訴她隻要這麼做了,家裡所有人都會為她的自由而付出代價。
從小在這樣家庭中成長的嚴元雁,會有嚴重的撕裂感,生物的本能讓她應該好好活下去,可道德的枷鎖會将她牢牢困守在這裡,讓她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同嚴家人割裂開來。
現在的嚴元雁就像嚴紹手裡的風筝,線在他手中,是進還是退,皆在他股掌之間。
從喬元口中得不到答案,嚴元雁任由淚水從眼眶滑落,她滿是絕望地說了一句話,“仙師,我怕死,可我更怕活。”
這一句話像是她的悲歌,她明明什麼壞事都沒有做過,卻因為一些無羁的神魔志怪,最終要獻出自己的生命。
喬元反握住嚴元雁冰涼的雙手,她盯着她的眸子,一字一頓道:“三姑娘,别告訴你家人,你現在便收拾東西快走。”
嚴元雁還沒回過神來,“現在?”
“對,帶上足夠多的銀錢,現在便走。”喬元的語氣甚至帶上了幾分命令。
見嚴元雁遲遲未動,喬元直接叫了侍候在她身側的小丫頭,“你若還想多過幾年舒服日子,即刻便去将你家姑娘所有的值錢東西都收拾出來,記得,要快!”
小丫頭看了看淚眼朦胧的嚴元雁,又看了看喬元,她咬了咬牙,領命而去。
東西不在多,在精,小丫頭動作很快,沒一會兒便将東西都收拾齊整。
喬元看着嚴元雁,“三姑娘,今時今日你必覺自己已是無路可走,但這世間的路不是這般非黑即白的。你隻消走出去,見過這人世間,便能重新窺得今日之事的全貌。待到那日,你必能将這一切釋懷,再不會活在此間陰影之下。”
嚴元雁似懂非懂的看着她,喬元卻也不在乎,隻要她今日能将嚴元雁送出去,來日嚴元雁必定能理解她今日這一番話的用意。
嚴府裡頭的人都不能再用,喬元先在前面探路,讓嚴元雁同她那個小丫頭跟在後頭,一行三人鬼鬼祟祟地往偏門走去。
想往偏門走,必得路過中央的花園。府内的仆役大都集聚在前院,喬元走這段路的時候便放心了些。
眼瞧着要走到今晨路過的回廊了,突然間,自花園後側的偏門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喬元甚至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下意識便先将嚴元雁先推到了姿态嶙峋的湖景石後頭。沖她比了個手勢道:“别出聲。”
見嚴元雁應下,喬元這才壯着膽子往偏門的方向走了幾步。
才走幾步,喬元便聽得前頭傳來不少男人的聲音。
“牛哥的法子當真好用,讓那些人在前頭堵着,我們直接從後頭翻進來,省了不少事兒還不用同他們起口角。”
“這是自然,你也不看看你牛哥多有出息。”
“這回嚴紹家那姑娘是跑不掉了,你們幾個走這條路,我們走這邊。”
“咱們哥幾個趕緊找到那姑娘,将她抓來送去陰王祠,省的夜長夢多。”
“正是,正是。”
聽得男人們在後頭分配路線同任務,喬元緊張的手心冒汗,怕驚動他們,她一步步往後退回到湖景石後頭,沖嚴元雁打了個手勢。
嚴元雁同她的丫頭同樣緊張的小臉發白,二人此時已經六神無主,隻知道跟着喬元,往後退回去。
不論是主院還是嚴元雁的院子都已經不能再待了,喬元直接引着二人往自己住的院落走去。江稷還在那兒,他定會有辦法。
喬元幾人拿着東西,腳程算不上快,嚴家就這麼點大,且不清楚進來的佃農有幾人,她們不敢貿然前進,隻得躲躲藏藏地往前走。
佃農們在嚴家院裡四處亂走,眼看迎頭就要碰上幾個,為了躲開他們,喬元幾人隻得貓腰躲在院子後頭的水缸邊上。
幾個男人看着很是精瘦,他們仗着人多,将每間屋子都翻看過去,确定裡頭沒人,這才呼朋喚友往别的遠子走去。
想來他們覺得姑娘應該在躲在屋裡,并不會對外頭的東西起疑。喬元輕吐一口氣,正想起身,突然飛來了一塊石頭,砸到了幾人面前的水缸裡。石頭不大,但石塊砸入水缸濺起的水花卻吓了小丫頭一跳,本來就心神緊繃的她,控制不住地驚聲尖叫了起來。
尖叫隻有一瞬,但足以被方才離開的男人們聽到,佃農們的笑聲同急切的話語聲傳來。
“牛哥你聽,我沒說錯罷,我就說方才瞧見那水缸後頭似是藏着人。”
“還真被你小子算到了,聽聲還是個姑娘。走,快去看看,看是不是那三姑娘。”
聞言,嚴元雁主仆二人的身子都有些顫抖,喬元也好不到哪裡去,幾乎是在男人們說話的瞬間,她拉着嚴元雁起身就往江稷的住處跑。
後頭有眼尖的人一眼便瞧見了嚴元雁,忙便指着喬元幾人道:“牛哥,三姑娘,中間那個是嚴家三姑娘!”
牛大沒想到三姑娘真在此處,他急道:“愣着作甚,還不快追!”
跑過精心鋪就的鵝卵石路,穿過一道道拱門,喬元覺得自己的肺都快炸了,更遑論在家養尊處優的嚴元雁,跑到後面,幾人都有些歪歪扭扭不成樣子。但好在隻要越過那一扇月洞門,便到了江稷的住處。
明明大門就在眼前,可佃農們的速度顯然比她們更快,精瘦的漢子一步頂她們兩三步,嚴元雁身後的小丫頭是第一個被抓住的,随後是嚴元雁,眼看佃農們的手就要落到她身上了。
喬元什麼都顧不上了,她直接大喊道:“江稷!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