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元自知嚴紹難纏,她并不覺得這幾句話就能說服他熄滅蠟燭。
放開扶着嚴紹的手,喬元話鋒一轉,順着他的話道:“員外言之有理,若熄滅全部燭火,難免神王看不清前路,臨錯了地方。不若這樣,我們隻留下神像案台上的燭火,将别處的燭火都熄了,這樣既能點亮神王路途,又能讓大家看清靈石的光耀,員外覺得可行否?”
嚴紹未曾料道喬元圓話如此之快,竟不給他任何反駁的餘地。
見嚴紹一時怔在原地不語,喬元不再看他,平靜地詢問殿内衆人,“大家以為如何?”
“我覺得可行。”
“這姑娘雖說人品不佳,但提的要求卻也不甚過分。”
“我也覺得不錯,這樣我們便能清楚看到靈石的光芒,也算不虛此行。”
别村看熱鬧不嫌事大,自然願意熄了這燭火。湧泉村民聽完喬元這番話,思量一番,也覺得殿内越暗,這靈石的光也就看得清楚,同樣認同了這般建議。
嚴紹掩在袖下的雙手緊握,手臂青筋幾欲爆出。
他看向方士,如今二人騎虎難下。
方才為了不将燭火熄滅,為神王引路的借口已經說出去了。如今喬元借了他的借口往下說,他們反倒沒法再接話了。
眼看再說下去,事情将無法轉圜,方士上前一步接了話茬,“這殿内的燭火皆有定數,怎能輕易熄滅,姑娘莫要玩笑了。”
喬元無奈輕歎一口氣,不見棺材不掉淚,這兩人當真執着。
地質學上,有一類鹵化物礦物,名為螢石。這類礦物有一個有趣的特性,就是會在紫外線的照射下發出熒光。
正常情況下,大部分螢石隻能在激發光源存在時發光,一旦光源被移除,便會很快停止發光。但同樣存在一種螢石,可以發出磷光。
所謂磷光,同熒光完全相反,指的是即便激發源已經移除,礦石依舊能夠持續發光一段時間。
喬元在聽到方士所謂‘靈石’發光的神迹後,心裡便已經有所猜測。
但她到底沒有見過真正的螢石,方才說了這許多,無非是想詐一詐這二人。
隻可惜,嚴紹同方士二人的種種行徑,無一不在告訴她,這石頭有問題。
如此看來,這塊所謂的‘靈石’,必定是能發磷光的螢石了。
喬元不再拖泥帶水,她開口道:“既連掌功也如此說,那想來這蠟燭是滅不得了。”
方士以為喬元終于不再糾結于此,心下稍安,剛想背身過去繼續主持儀式。
卻不料她接着道:“不若去外頭罷。将這靈石放在外頭,既不需要熄滅蠟燭,也不需要破除神王降臨的定數,且此刻天色已晚,用來鑒賞靈石豈不是恰到好處。”
方士的兩頰緊繃地酸疼,正欲開口,又被喬元截了胡,她話裡帶了幾分笑意,“掌功同嚴員外,這回不會又要阻止罷?”
“這一而再再而三的,難道……”喬元頓了一頓,見衆人被她吊足了胃口才道:“二位并不想讓神王降臨?!”
嚴紹聞言眼前一黑,這世上怎的會有如此颠倒黑白之人!
殿内衆人也同樣反應過來,是了,這事兒本就不難,滅幾盞燭火,不論于哪方都沒有錯處。而掌功同嚴員外卻一力阻止,難不成,這其中真有什麼貓膩?
眼看殿内信衆的聲讨聲愈發激烈,方士知道自己已經無力阻止,他一咬牙道:“姑娘玩笑了,神王仁慈,既是為了信衆,哪有什麼不可的。既如此,煩請大家出殿,靈石稍後便會搬去中道。”
一波三折,嚴紹的假面已然維持不住,他此時恨不得奔上來将喬元生吞活剝了才解氣。
方士自然知道嚴紹心裡的憤恨,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靜些。
事情還未到最後一步,還有機會。
殿内人多,出去的時候頗費了一番功夫,趁着人多雜亂,喬元不動聲色地在嚴元雁耳邊叮囑了幾句。
見她點頭,喬元這才退後,同她保持了幾分距離。
一盞茶後,殿内衆人已經争相在中道上站好了。
嚴元雁聽從喬元所說,先一步在中道的風口處站定,在原地等靈石從殿内被送出來。
不過片刻,靈石便連同桌案一齊被送了出來。隻不過與在殿内不同的是,這回靈石的一左一右處,皆放着兩個高高的燭台,燭台上的蠟燭燃得正旺。
方士是最後到的,他邁下台階,站到人群中央問道:“此番可還有疑義?”
半晌不見有人發話,喬元站在一側,同樣閉口不言。方士定定神,這才走到嚴元雁身側道:“三姑娘,如此這請神儀式便要開始了。”
嚴元雁點頭應是。
中道風口處,驟然一陣風起,燭火搖曳,桌案上的紅綢也在風裡翻飛。
正當嚴元雁重新拔出匕首之際,變故陡生。
桌案上的紅綢不知何時同她的寬袖勾連在了一起,她拔開匕首之時,紅綢被袖口帶動往前一拉,竟被掀翻了出去。放置在桌案上的兩盞蠟燭同靈石受到拉扯,‘哐當’幾聲,從桌案上翻轉落地。
燭台傾倒蠟油貫出,燭火頃刻間熄滅。
院内霎時漆黑一片。
人群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到,一時亂作一團,慌亂之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快看!靈石在發光!”
在場衆人這才回神定睛看去,隻見在桌案下一角,掌功所說隻有引血為祭才能發光的靈石,此刻正掉落在地,散發着幽幽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