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稷輕笑一聲,擡步往前走,“你寫好了總歸是要交給我的。”
喬元跟在他後頭,“這倒不錯,那你處可有紙筆?我現下便寫給你。”
江稷看了她一眼,眉眼處透露出一絲深究,“你會寫字?”
不知怎的,喬元自方才起就有些不敢正眼看他,她垂頭道:“在家自學了不少,遇上不會的便去學塾問永言的先生,這段時日下來,常用的字不成問題。”
見江稷忽的停下步子,喬元疑惑道:“怎的了?”
江稷搖搖頭,接着往前走,“無事,你跟我來罷。”
沒有先生系統教授,就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學會并寫出常用字來,喬元的成長速度,似乎已經超出他的想象了。
将寫好的告示交給江稷,勞他托人謄抄多份,讓巡街的差役貼在金台縣的大街小巷,喬元這才同他告别,回到中街的農事問訊處。
差役粘貼的告示,百姓不敢随意撕毀。如此一來,經過人們口口相傳,想必沒過多久,整個金台縣便知曉她這處要開設農事女學。
連吸引人的口号喬元都放上去了,
隻要在裡頭學得好,校考之後便能得到不少的銀錢獎勵。
這世道,多一個人賺錢,日子便能好過一分。再憑借她嚴維運弟子的身份,她就不信,這些人家會不送适齡的女兒到她這處來。
——
農事問詢處。
剛回到中街,喬元便見問訊處門口擠滿了人。
被圍在人群中心的喬長平一見她來,擠出人群哭喪着臉朝她奔過來,“元姐兒,你可算來了,這麼些人扯着我問東問西了一個早上,我快招架不住了。”
往日在石灣村,日子清清靜靜,喬長平哪裡經曆過被這麼些人圍着問詢。今日他一到此處,那些人便把他圍在裡頭問東問西,甚至有人知道他是元姐兒的大哥後,非拉着他同自家閨女結親。
瞧着自家大哥面上很是萎頓,像是被霜打蔫了的茄子般,喬元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穿過人群走到台階上,“諸位今日來,可是有農事上的問題同我相商?”
下頭候着的那些人衣着華貴,或是自己或是身後的仆役手裡都提着不少的禮盒,怎麼看都不像是種地的農人。
見沒人應聲,喬元又問,“那便是來送禮的了?”
人群的氛圍這才緩和了些,“喬姑娘,在下慕名已久,你不可不能隻收昨日那些人的,便不收我們的了。”
“是了,是了。喬姑娘,我今日帶了上好的山參,隻想送給你呢!”
嚴老徒弟,今日親眼得見都算燒上高香了,若能同她攀上關系,那真正是祖墳冒青煙。人群各處騷動不止,都想先将自己手頭的禮品遞到喬元手上。
喬元擡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你們便這麼想給我送禮?”
“這是自然。”
喬元眼眉一彎,接着道:“我今日恰巧有件事,想說與諸位聽,還請諸位替我參謀參謀。”
“姑娘請說。”下頭響起不少應和聲。
“我欲開設農事女學,現下正好缺了不少東西用作獎勵,諸位可願将手頭的這些東西獻予女學,當個開門彩?”
“農事女學?這是什麼?”有人問道。
“女子如何能上學?姑娘莫不是在拿我們打趣罷。”
“農事女學,顧名思義,便是教姑娘們農事學識的學堂。”喬元毫不避諱衆人疑惑的目光,坦蕩道。
“自古皆是男子入學,女子若想學些詩畫,請先生來教便是,姑娘為何要做這等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女子能學些什麼東西出來,無非是閨中無聊,閑來打發時間罷了。”
下頭衆人議論紛紛,言談之間俱是在貶低女子。偏生沒人敢接喬元的話茬,說要将東西送入女學當開門彩。
喬元聽了一會兒下頭的酸話,這些話翻來複去說了幾千年了也不曾變過,她趁着話語的空隙,不輕不重地道:“可我也是女子。”
人群安靜一瞬,有人反應很快,忙接話道:“這……喬姑娘天賦異禀,能被嚴老收為徒弟,如何能與凡女相比。”
“是了,是了。喬姑娘自是不同的女子。”
雞同鴨講,最為無用。
喬元斂下神色,沉聲道:“諸位既不願将東西送入女學,那就請回罷。”
“回就回,我還當嚴老弟子,定是人中龍鳳,卓爾不群;未曾想是這般狂悖不堪,有失體統的人!今日一見,當真晦氣!”忽的,一道尖細的聲音透過人群,傳到了喬元耳中。
這人罵的着實難聽,引得在場衆人俱是側目。
喬元同樣循聲看去,一個身穿深藍色儒衫,頭戴方巾的儒生,正朝她怒目而視。
“你不過是運氣好才被嚴老收為弟子,還妄想開設女學?是當天下的儒生都死了不成。女子看顧家室,相夫教子,待夫、子有所成,頤養天年,便是極為體面的一生了。姑娘這是作甚,要将這天掀了不成?”
曆史的車轍非她一人之力可以更改,喬元本不欲同衆人計較。但有人偏生這樣不知死活,非要踩在她同千萬女子的頭上出名。
喬元手指虛空輕點,俯視人群。
今日,她便為女學殺出一條路來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