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司農寺。
雞鳴方歇,天光破雲。
自打南方水患以來,司農寺上下便亂成了一鍋粥,從地方接連遞上來的受災折子快淹沒了嚴維運的書案。
被圍堵在折子堆裡的嚴維運,不僅不理會堆成小山的折子,反倒是盯着面前的一張地圖,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他的大弟子彭青,坐在屋内另一處書案上,正埋頭奮筆疾書。
半刻鐘後,彭青将紙上的内容恭恭敬敬呈到了嚴維運案頭,“師傅,這是我暫拟的水患後農事作物的基礎處理方法,還請您過目。”
嚴維運聞言,接過紙張一目十行地看了,沉聲道:“這次水患受災的地方已經不止一州這麼簡單,那雨像天被捅了個窟窿似的下個不停,你上頭寫的法子怕是難以奏效。”
彭青接過退回的紙張,躬身道:“是徒兒無能,我且再去想想辦法。”
嚴維運并未搭腔,再度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地圖上。
他剛入定沉思,忽聽得門口有人來報。通報聲打斷了他才起的思緒,嚴維運的目光尖利如鋒,“何事?”
站在門口的驿使被他的氣勢吓得抖了一抖,垂頭有些畏縮道:“大人,有您的信。”
“信?”嚴維運目露不耐,想必又是哪些世家大族送來的。他道:“你先放着罷。”
書房重地,驿使不敢輕易踏入,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彭青。
彭青見狀,起身走到門口接了過來。
手上的信有些分量,彭青垂頭看了一眼上頭的署名,驟然停步,“師傅,這信是從郢州寄來的。”
郢州?
嚴維運從桌案前起身,快步接過彭青手裡的信。
粗粝起殼的手撕開磨損有些嚴重的信封,幾張麻紙出現在二人面前。
師徒倆的頭湊在一處看着信裡的内容,上頭寫的第一句話是‘師傅師兄,近來可安?’
彭青面色一喜,“是小師妹。”
嚴維運将落下的袖口往上提了提,因為水患而連日陰郁的神色緩和了些。
二人接着往下看。
喬元寫的信裡,除卻問了他們二人安好之外,更多的是把自己遇上的一些農事問題寫在了上頭,她畢竟不是農學出身,有些相似的農事病症分辨起來的确有些費時費力。
跟着看完一整封信,彭青真心實意地感歎道:“小師妹果真天賦異禀,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竟然都已經将您寫的劄記看得七七八八,還直接上手實踐了。”
“哼,這丫頭還算有些本事。”嚴維運撇撇嘴,心情明顯好了不少。
彭青順着他的話道:“師傅,那我們何時才能将小師妹接上京來?”
自打回到司農寺後,師徒二人已經連軸轉了一個多月。司農寺裡頭該清理的蛀蟲和各家勢力被拔除了不少,現下接喬元過來,想來也不是難事。
“再等等罷。”提及此事,嚴維面上的笑意淡了些。
這些時日,司農寺同嚴氏所涉及的各方權勢太多,連他處理起來都有些棘手。喬元來自鄉野毫無根基,若是這樣貿然來了京城,無異于羊入虎口。
他這個做師傅的,務必得替她造點勢,才好叫她不那麼容易被人欺負了去。
“阿青,你去遞塊牌子,我今日要進宮一趟。”嚴維運開口道。
“是。”彭青躬身退下。
單手摩挲着手裡的麻紙,嚴維運重新坐回桌案上,提筆寫了一封回信。
這丫頭的信來得正好,對于南邊水患的事情,她或許會有不一樣的見解。
一炷香後,一封蓋着‘加急’字樣的信,從司農寺出發,随馬向郢州疾馳而去。
——
日上中天,賀令璟終于收到了來自京城的回信。
吩咐侍立在一旁的人先下去,他拆開了上頭特質的蠟封,細細閱讀信上寫的内容。
信上寫的是江稷生平的所有信息,連他是如何入的巡檢司也都寫的清清楚楚。
單從信上來看,江稷的生活軌迹同家世沒有任何問題。
可不知為何,賀令璟還是有些不放心。
将信放在一旁,他喚了高銳進來,“先前放出去的消息沒惹人起疑罷?”
“主子放心,尾巴清理的很幹淨,必不會被人抓到把柄。”高銳躬身道。
“那就好。”賀令璟形如青竹的身子往後靠了幾分,他沉思半晌後道:“你且再去幫我遞一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