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知道京城遠,卻不知京城這麼遠。
姜楠說他出生在京城,他沒有記憶,因為還不滿周歲,他就帶他回了豐城。
這一路舟車勞頓下來,倒是格外想他。
想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樣,當初得有多大的勇氣,才能大着肚子一人進京尋妻,又是多大的能量,才能将還在牙牙學語的他一人背回豐城。
如今自己走過了這一遭,才知道這其中的難處,更不要談他當年在京中可能遭過的所有不公。
姜楠在他幼時老喜歡抱着他,跟他說,是為了他才回的豐城。
他那時就不相信,因為他總會在後面加一句,你母親也不容易。
不容易,所以讓他一人帶着孩子回豐城,不容易,然後就将他們扔進花樓之中不聞不問?
如今,從薛南玉身上學會的愛,讓他突然開始理解了他。
他對他的愛都是真的,甚至超越了自己的生命。
要不然也不會以命為博,為他求回來一條生路。
“主子?”蘇大全降緩馬速,與馬車并列。
今天這小主子有些奇怪,她走在前頭都能感覺到時不時探過來的目光,背後總是毛刺毛刺的。
眼看着前頭就是一處休憩的茶棚,她索性提議,“主子,天黑前估計才能到下一個鎮子,要不先停下來歇會兒腳吧。”
姜無厭也看到了那茶攤,此時日光正烈,大家都有些熱的受不住了,他坐在車中更悶,正好下去涼快涼快。
見他點頭,蘇大全很快吩咐下去。
一群人坐在陰涼處,青林在一旁伺候着他,順便給他扇扇子。
姜無厭喝了一口涼茶,味道雖算不上好,但聊勝于無。
蘇大全将十餘人安排妥當,回到姜無厭身邊,就地而坐,也捧了一碗茶咕噜下去。
“還有幾日到?”姜無厭突然開口問她。
蘇大全一仰頭,以為他是有些不耐煩了,耐心勸道,“不遠了,估計再有個三四天吧,就到了。”
“大人吩咐了人在京東三十裡處等着,到時會直接引着你去見她的。”
特意提出這句話,也是顯出大人對他的重視。
如今韓相身份貴重,早已不再受制于林家,幾次讓人來請他回京,都未成功。
蘇大全也沒料到他這次突然就想通了,不過,這其中多少應該有點陳王的功勞。
就是不知道這小祖宗突發奇想,可是要在京城鬧什麼幺蛾子。
豐城那兒館子照開,莊子同樣也留了不少人,總覺得這是在給他自己留後路。
可京城那邊水生火熱,遍地都是不能惹的大人物,真出了事,哪是想脫就脫得了身的。
她想了想,正打算旁敲側擊的問兩句,遠處疾馳而來的一小隊人馬卻分去了她的注意力。
領頭那位,俏臉上盡是不耐。
她身邊那位随從巧言安慰了兩句,這才驅着馬靠近他們,問的卻是店家。
“店家,勞煩問一下,此去蘇州城往哪邊走?”
店家瞧着是一群軍娘子,當即也沒為難,“此去向西不足三裡,你選中間的道兒就是去蘇州城的。”
“不過今晚你們怕是要留宿在安城,不然再到下一個城,得要一天的功夫,你們趕不上的。”
那随從随即道了一聲謝,随着道謝過來的,是一個裝滿了銀锞子的荷包。
“勞煩店家裝些幹糧和茶水,我們帶在路上吃。”
那店家笑眯眯的接過,忙招呼着孩子一起打包。
領頭的俏娘子終于是沒了耐心,留下一句,“我先走了,你們随後跟上。”
那随從的還想留人,俏娘子早一人一馬消失在林子中。
她急得直冒汗,“這小祖宗,當真是一刻也不能等。”
轉臉就沖着還一臉懵的幾人吼道,“呆着幹嗎,還不快跟上。”
“丢了她,仔細你們的腦袋。”
幾人連回應的功夫都沒,當即便策馬狂奔着追去。
那随從也回過頭來催促店家,“夠了夠了,隻一日的口糧就行。”
“快,快給我。”
待店家送入了她手上,也是一轉馬頭,策馬離去。
衆人似看了個熱鬧,又似什麼也沒看着。
隻姜無厭注意到了蘇大全的異樣。
“你認識?”
“啊?”蘇大全對上他疑惑的眼睛,立馬搖頭,“不認識。”
不過他這欲蓋彌彰的樣子,的确沒什麼說服力。
好在姜無厭此時心中有事,也不多做深究。
她也不過是姜楠死後才到他身邊來的,以前都是跟着韓晨,認識一些他不認識的人,也不奇怪。
蘇大全見他轉移了視線,這才松了一口氣。
剛才那人她的确認識。
隻是,這人明明應該在北地才是,她究竟何時回的京城?
她摸了摸胸口方向,這封信還有必要送嗎?
那随從剛剛問的是蘇州城方向,顯然是接到了她的信,奔赴而去的。
她們自京城方向來,那京城的那位肯定也已經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