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淺的淡聲回應，帶着克制的情緒。

謝聞璟長睫遮住漆黑的眼眸，她是想去回憶的。畢竟痛苦的記憶往前，也是無限的美好。

與其一直壓制，不如讓她自己去親手觸碰……

謝聞璟喚人取來墨玉棋盤。

二人開始對弈。

周月安手執白子，與黑棋分庭抗禮。

謝聞璟姿态慵懶，落子動作随意又利落，似胸有成竹，對局勢早有把握。

周月安背脊筆直，姿态端正神情認真，面色如常平靜，對棋盤大變波瀾不驚。

二人本沉默無言，都自顧自地落子，卻也都在期待對方下一步棋會如何走。

直到棋盤落滿，二人竟均有圍困之态。可認真看，卻都又是處處生機。

周月安懸于棋盤上的手微頓，她擡眸對上謝聞璟同時投過來的視線。

謝聞璟莞爾一笑，他也看到了。

謝聞璟的棋大開大合，步步有殺招，卻又偏偏給對方留一口口子，似是想要對方等價交換。

而周月安正好相反，她的棋風細水長流，不急不緩，似乎總在給别人留生機，可是在棋之根本上卻不肯相讓半分，也在這些避讓中，形成自己的局。

二人對視，謝聞璟眼眸含笑，對着棋盤點了點，示意她落子，該分勝負了……

周月安垂眸，長睫遮住她的瞳孔，謝聞璟深深看了眼她的神色。

她總是如此，連下棋都是如此……

他似無奈地搖了搖頭，果然，棋風與人品相似。

表裡不一，永遠不會出現在她身上。

周月安沒有落下最後一棋，她将手中白玉放回棋奁，聲響清脆。

謝聞璟嗓音低沉，“和棋？”

周月安搖頭，輕聲：“大人相讓，是月安輸了。”

謝聞璟聞言撐起額角，他随意把玩着手中那顆墨玉棋子，噙笑問道：“為何說我相讓？”

周月安拾起茶壺，為他斟了盞茶，茶波蕩漾，周月安垂眸，眼神淡然。

“大人開局就讓了我三子。”

謝聞璟指尖動作微頓，他放回棋子，輕啜了口，似歎息一聲：“我的錯……”

周月安微愣，他那聲極淺，輕得像是她的錯覺，可她無端覺得自己沒有聽錯。

她微抿唇，擡眸悄悄觑了眼謝聞璟，可他神色自然，無半分異樣。

周月安：……

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麼。

二人接下來随意聊了會兒天，也倒是氣氛和睦。

男子姿态懶散随意，氣質薄涼淩厲。女子端方有禮，周身清淡疏離。

張虛跑進府時，看到的便是這看似違和但實則十分融洽的畫面。他抱着手中活蹦亂跳的魚，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打擾。

不等他做出反應，手中的紅鯉魚已經先他一步做出了決定。鯉魚一個打挺，從張虛手中蹦了出去。

“诶！”張虛驚呼一聲。

周月安擡眸，朝謝聞璟身後望去，謝聞璟也聞聲回眸，便看到了張虛臉上欲哭無淚的表情。

他小聲辯解：“頭兒，我不是故意的……”

謝聞璟忽略他的表情，對着那條蹦來蹦去的……魚，徑直問道：“哪來的？”

張虛見他沒在意被破環的兩人之間的氛圍，忙上前邊抓魚邊解釋：“山上那些百姓送的。”

他迅速擡頭瞅了眼謝聞璟，忙接話道：“拒絕不了，硬塞的。他們說山上那口泉裡抓的，最近回暖，冰薄了，抓了許多，硬要我給您和姑娘送一些。”

一時寂靜，謝聞璟半晌沒說話，張虛還以為他家大人要生氣了，正想認錯，不曾想聽到謝聞璟低聲問了句。

“他們自己夠嗎？”

山上糧食本就不多……

張虛微愣，他家大人……這是在直接地……關心那些人？

張虛回神忙應：“對，他們說夠。他們本就擅冬捕。實在推脫不下，我才替你和姑娘收了條。”

謝聞璟不語。

周月安出聲：“那便收下吧，他們一片好心。”她望向謝聞璟，詢問道：“大人想吃魚嗎？”

謝聞璟迎上她的視線，笑問：“我做？”

周月安一噎。

不是……

周月安不禁想起，往日府上吃食确實沒有魚類……

見周月安疑惑，謝聞璟開口解釋道：“府上廚子從不做魚，祖上規矩。”

張虛哭笑不得：“是，他祖父留下的規矩。我們在戍邊之時，也鮮少吃魚。偶爾野外駐紮，臨近水源地時，通常都是大人親手做魚湯。”

周月安不禁多看了眼謝聞璟，謝聞璟低眸，二人視線交彙。

謝聞璟好笑道：“不信？”

周月安微怔，搖頭：“不是……”她抿唇溫聲道：“嗯，就是沒想到……”

張虛接話：“頭兒做的魚湯可好喝了。”

謝聞璟不理會張虛，繼續問周月安，“想喝嗎？”

周月安看了他一眼，他面色還有些蒼白，她想到他身上的傷，搖了搖頭。

張虛撓了撓頭，指了指懷中的魚。

“那這……先養着？”

周月安見張虛一臉為難，不禁彎唇笑了笑。

謝聞璟也直起身，長指對着池水點了點，“嗯，先養着吧。”

周月安點頭，走過去後便認真地蹲下看着張虛放生。

謝聞璟也低眸看她，眸色裡藏着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溫柔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