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他還欲蓋彌彰地,動作幅度超大地,掩飾着自己手裡拿着的東西。
心音有點擔憂地看着腦袋冒煙的影山,她用手給影山扇了扇風,試圖降溫。
影山支支吾吾地表示自己一點都不熱。
他很忙碌地掃視着四周。
街道上隻有零星幾人路過,心音家的大門也被合上了,電線杆上的麻雀早早被他的動作吓得飛走了。他忙得看過來看過去,就是不敢把視線的落點放在心音的臉上,不然好不容易降下的溫度又要升高了。
......
其實不和心音對視也沒有用,事實上對方的樣子看一眼就篆刻在他的腦海裡了。
橘黃色的浴衣在路燈下泛着暖暖的光,浴衣别着的禦守好像和送給自己的那種是一樣的款式。
說不上來心音今天長得跟平常有什麼不一樣,可能是臉頰比過去更紅撲撲一點,琥珀色的眼睛更亮了,周圍還點綴着閃閃發光得和鑽石相似的東西。
栗色的長發被盤起,發髻上插着一朵小花。
原來隻需要一眼就能記住這麼多東西。
想到花,影山才記起今天自己的打算。
他别過腦袋,不好意思直視心音,但是想了想,還是轉回了頭。
因為很想看到對方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他把一大束鮮花捧到心音面前。
“送給你。”
“謝謝。”
他們禮貌地像是剛見了第一面的新同學,想到這,兩人都不由得彎着眼睛笑了笑。
心音和影山并肩走在長長的街道上,她用手指輕輕地撫了撫手中的花,舉起花湊到影山的面前。
她指了指自己發髻上素雅的黃白色小花:“影山送的也是雛菊呢。”
“原來它們并不是長得像嗎。”
心音難得地被影山的話噎住。
好吧,笨蛋影山真的沒有看出來是同一種花,難為這樣的他還能想到給她送花了。
伴随着離觀景台越來越近,喧鬧的人群也漸漸把他們包圍在其中,心音發髻上的小雛菊幾乎要湊到影山的鼻尖。人聲鼎沸,但他還能辨别心音所穿的木屐踏在地闆上發出的“哒哒”聲。
秘不可宣的,影山放慢了自己的腳步,每一步都與心音重合。
總算從擁擠的人群裡突出重圍,心音長呼一口氣,加快了腳步,三步并兩步地走到觀景台的前區,轉身朝慢悠悠的影山揮揮手。
他們并排吹着悠悠的山風。
心音趴在欄杆上,側過腦袋看向影山,她的目光落在影山脖子上的一處紅點。
她示意影山彎腰,從小包裡掏出驅蚊噴霧,噴灑在影山的脖頸間。他似乎被突如其來的涼意吓了一跳,想要後退,卻被心音摁住了。
心音用毋庸置疑的語氣說着:“不許動,影山。”
影山乖乖地又彎下了腰。
圓滿完成自己噴灑大業的心音滿足地點點頭:“這樣就不會被咬了!”
她耐心地科普着:“夏天的蚊子可是很毒的。”
影山同學受教地點頭,并再三保證下次出門絕對把自己噴滿驅蚊劑。
心音連連擺手,“下次出門噴那麼多會把我熏壞的。”
意識到自己的話有纰漏,她更換措辭:“會把同行的人熏壞。”
影山卻隻挑自己想聽的話,他頭上的幾縷頭發就像是彰顯着主人的意思,得意洋洋地随風搖曳着:“好的,下次和心音出來不會噴這麼多。”
心音撇過腦袋,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前方。
觀景台旁的鐘聲悠悠響起,回蕩在群山之間。
像是和鐘聲遙相呼應,呲啦一聲,好幾束光點自下而上地劃破天空,人們不約而同地前傾張望着,心音也不例外。
他們睜大着雙眼,試圖牢牢把眼前的一幕永遠銘記在心中。
五光十色的煙火綻放在黑漆漆的天空,照亮天上與人間。
煙火短暫易逝,而人們貪心,妄想把一刻化為永久。
心音伸出手,想要抓住落下的花火。
五光十色的煙火在她的瞳孔裡黯淡下來。
她按下自己此刻翻湧着的心緒,把視線轉向影山,卻發現對方早已專注地看着她,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
影山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心音率先一步捂住了,隻露出一雙有點茫然的藍色眼睛。
那雙眼睛過去隻會向一樣物品投向目光,但此時此刻,它裝得下越來越多紛雜的心緒,更多人的身影。
還有她。
心音彎了彎眼角,松開手:“讓我先說吧。”
“影山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
“…或許是因為心音很會觀察。”
畢竟沒有别人這麼誇過他。
心音思索片刻:“或許是這樣吧。”
“影山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嗎。”她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每個人的樣子可能是由兩部分構成的,别人眼中的自己和她覺得的自己。”
“雖然說,别人眼中的自己也是自己的一部分,但是還是有時候覺得,我可能沒有别人設想的那麼好。”
她長舒一口氣,繼續說着:“有時候我會覺得力不從心,别說是沒有興趣的東西,就算是自己有興趣的寫作,也會在絞盡腦汁都沒有靈感的時候感到洩氣,甚至有那麼幾個瞬間想着[我是不是沒有天賦,應該放棄]。”
“我還害怕一個人,雖然一直在爸爸媽媽面前掩飾地很好,但是小時候總會在晚上跑到他們的房間裡,蓋上他們的被子,當作他們還在。”
“我還會吃醋,飛鳥有更好的朋友,或者是以後影山對别人投去目光,我都會忍不住吃醋。”
這樣的我是不是不太好。
總是沒辦法完全向别人展露自己的我,一直藏着真心話的我,還有在這種時候,明明是剛看完煙火的最開心的時刻,卻自顧自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題。
但是還是想要被理解。
不僅僅是想要[大家眼中的我]得到喜歡,連同這一部分,也想被完完全全地接納。
她一口氣說完這些,猶豫地擡起頭,試圖從影山的臉上分辨出他的情緒。
是驚訝的還是困惑的,亦或是包容的。
但是什麼都沒有。
影山看向她的眼睛還是一如既往,裝着滿滿一個她。
影山懊惱地撓撓頭,他應該在這種時候說一些安慰心音的話。
他笨拙地張開雙手比劃着。
“雖然心音這麼說,但是我覺得有不好的情緒再正常不過了。”
他情緒不好的時候,心裡喪氣的話可能比這些更過分。
“然後就是。”他一字一句地說着,“不管什麼樣的心音我都喜歡。”
這樣的語句好像過于輕浮,就像是所有熱戀中的情人會對對方許下的承諾,然而伴随着生活中的柴米油鹽,抹滅過去的感情,對方曾經可愛的一面也變得讓人興緻缺缺。
但對于影山來說,這是一句[用一生去證明]的諾言,除了這一條道路外,沒有其他的路徑。
“我會證明給心音看的。”
是璀璨的煙火落盡後,他握在手裡的那簇花火。
就這樣将一刻變成永久。
他猝不及防地後退了幾步,還維持着張開雙手的動作,那兩隻手卻局促地不知該放在什麼地方。
心音一股腦撞進了他的懷抱。
心音擡起頭,看着呆滞的影山,遲遲沒有得到回饋,心音老師隻好歎了口氣,教導不開竅的學生。
她把影山張開的雙手扣在自己的身上,朝他笑了笑。
“男朋友的抱抱?”
影山像隻紅透了的番茄,卻沒有收回手,把下巴搭在心音的肩膀上。
“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