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實在把謝望生噎了個好歹。他也不明白自己就跟有病似的,明明在京城混得風生水起,願意為他鞍前馬後的人不計其數,可他偏偏就要時不時地在蘇晏面前挨一次怼,才有種不是做夢的感覺。
謝望生挨完怼,頓覺神清氣爽,他也沒忘自己來這裡的目的,就找了塊假山石,腳踏在上面,朝蘇晏道:
“輕山兄留話找我來,說是找到了那畫的下落。這可就奇了怪了,那畫我明明送給京城裡的一個侯爺了啊,輕山兄要說的莫不是這個?”
謝望生之所以敢這麼說,是賭蘇晏近期沒去過京城。有蘇家的緣故在,蘇晏肯定不會在京城露臉的。他們這兒是鄉下,離京城好幾十裡地,他不信蘇晏能夠神通廣大到這地步,就連城裡的消息都能知曉。
然而他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蘇晏不僅去了,而且還恰恰好在尋芳閣拍賣現場。
因此他這話一出口,允知率先繃不住笑。他本就有些受涼,鼻子還堵着,謝望生這話,直接讓他笑出了一個鼻涕泡。
允知見自己失态,也怪不好意思的,連忙蹲下偷偷拿袖子擦鼻涕。
謝望生見他舉止怪異,也沒往别處想,就道:“他這怎麼了?
”
蘇晏也被允知這出弄得有些忍俊不禁,咳了咳,道:“着涼了,别管他。”
允知見自己被人埋汰,面上也有些挂不住,找了個由頭就溜走了,獨蘇晏一人應“敵”。
沒了允知這個最強嘴替,蘇晏的功力也是大不如從前,謝望生找準時機,連忙道:“若輕山兄找我來就是為了确認這事兒,那畫的下落找着了,在下就先走了。這幾日雖然氣溫回升,但也要小心倒春寒,你們主仆兩個,一個受了涼,另外一個還是離遠點,小心都中招。”
說着捂着鼻子就要朝門口遁去。蘇晏卻起身,寬大的袖擺從腰側劃過,他道:“聽聞前幾日京中有人千金買畫,謝公子身在京城,可知道這事兒?”
蘇晏都說得這般明白了,謝望生再裝傻就有些欺負人。他緩慢轉過身子,有些不确定地問:“輕山兄不是一直在鄉下嗎,如何得知這事兒?”
蘇晏道:“這事兒都在京中傳遍了,何須我刻意打聽?允知不過去城中趕一次集,就能知曉。”
謝望生這才驚覺大意,竟是忘了蘇晏雖然不會出門,但奈不住有個能說會道的書童啊。
于是他帶着點僥幸心理,問蘇晏道:“輕山兄什麼意思?莫不是以為那人花千金買畫,買的就是輕山兄的畫作?若真是這樣就好咯,愚弟也算是能跟着輕山兄吃香的喝辣的了。”
他故意倒打一耙,就是希望蘇晏臉皮薄能将此事揭過去,沒想到蘇晏根本不縱着他。隻聽蘇晏慢悠悠地道:
“我怎麼聽說,被買下的那幅畫,叫做《群芳圖》啊。”
謝望生道:“古往今來,這畫仕女圖的人多了去了,但凡畫作上有四五個女子的,哪個不叫《群芳圖》?輕山兄多心了,這《群芳圖》乃是前朝已故大師的遺作,人家是看在大師的面子上才願意出這麼多銀子呢,輕山兄你……”
後面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隻因蘇晏的面色變得十分難看,就跟那日聽他說把畫拿去送人時一樣難看。
蘇晏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是你自己說,還是我逼你說?”
他模樣不似作假,而且謝望生相信他有這個能力。隻因蘇晏曾經因為覺得假山石的朝向不好,就徒手将一人多高的大石活生生轉了一個向。他今日沒有作畫,也就不能将毛筆扔進魚池裡了,但謝望生相信,把他逼急了蘇晏把他扔魚池裡都是很有可能的。
便抱頭在牆角蹲下,連聲道:“好好好,我說我說。”
說着就将他把畫交給尋芳閣幫忙寄拍一事說了。
說完後謝望生不忘為自己找補,朝蘇晏道:“我隐瞞這個事,也是為輕山兄着想啊。輕山兄何等人物,不說家世,就說才華。那畫的畫都是極盡講究、意韻深遠的佳作。這樣的作品,緣何能流落到一風塵女子手中?這畫确實被拍出了千金的高價不假,可那拍畫的人,賺來的銀子都是肮髒的。用這樣的銀子買畫,我都覺得是對輕山兄畫作的玷污,更何況輕山兄生性要強……”
餘下的話淹沒在蘇晏握緊的拳頭之中。
謝望生止聲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話得罪了蘇晏,就隻能蹲在牆角拿小眼神看他。